等到放榜那日,果不其然,沈倦的名字高高挂在第一位。
“哎哎,压定离手啊。”
“今日沈郎君的牌子又涨了,这几日简直一日上千啊。”
“可不是吗,多少人跟着下注,现在赔率越来越小,怕是挣不到多少钱咯。”
“哎~话虽如此,我看老兄你今儿还是买的沈郎君呀。”
“这......跟风嘛跟风,不足为奇,你看,又不是我一人在买。”
“哈哈哈哈说的也是,那我也下场买上几注。”
压榜的赌场热闹极了。
虽说沈倦足够低调,但毕竟是乡试解元,早早的就在赌场挂了牌子。
不少人之前压了沈倦,赚得盆满钵满。
兰溪也遣人悄悄下了注,是赚得最多的那一个。
她将此事讲给沈倦听时,沈倦无奈扶额,手中的黑子轻轻放到棋盘上:
“长公主当真是个妙人儿。”
“沈郎君过誉了。”兰溪轻笑,俯身过去看棋盘对面的沈倦,“如今沈郎君门外皆是想结识你的勋贵,甚至,本宫听说,”
说到此,兰溪停下,眼中尽是揶揄,“本宫听说,还有些人家,想让沈郎君做婿呢。”
“殿下!”沈倦面上飞红,被调笑的有些局促。
“好好好,本宫不讲就是了。”
兰溪也放下一白子,棋盘上黑白棋子几乎均等,两人下棋只是消遣,互相让棋,这一局竟是半个时辰都未能结束。
索性两人不再下棋,趁着三月春光正好,在园子里散步聊天。
“沈郎君,本宫有一疑惑,盘旋在心中许久了。”行至中途,兰溪佯装为难,斟酌着开口。
“殿下请问,若沈某知晓答案,必知无不言。”
沈倦转头,看向兰溪的眼神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到思慕。
“沈郎君......可有婚配?”
一句话让沈倦红了脸,她虽并非男子,可她知晓女子向男子问这句话时的暗意,大胆的女子问这句话通常是早已遥寄芳心,可有婚配?若是没有,我心悦你......
她拿不准殿下是否是这个意思,毕竟她与殿下同为女子,若是让殿下知晓,必然会恼怒万分吧?
“回公主,不曾......沈某,未有婚配......”
在江南老家时,母亲倒是与她商议过此事,但当时她想,自己并非真正男子,让姑娘嫁进来,给不了人家幸福,还要提防着自己身份被识破,此事大为不妥。
母亲说那就从牙婆手里买一女孩,卖身契攥在手里,总不怕她将消息传出去,但此事仍旧被沈倦拒绝,无论是否会暴露身份,嫁进来的女子总归不会和她同心。
父亲虽也曾哀叹过沈家后继无人,但在父亲发现她于朝政上有过人的天姿后,再不曾多说什么,而是一心一意教导她。
思绪回笼,沈倦轻声开口:
“在江南时,父母未曾给沈某论及婚嫁之事。”
她轻咳一声,解释道:“沈某一心向学,尚未理解男女之意,如今也一心想着进入朝堂,为殿下分忧解难,仅此而已。”
说罢这话,她的心提了起来,虽说不知殿下问此是否是她猜测的那个意思,但自己的回答,应该不算出错。
“如此吗?”兰溪不在意的笑笑,仿佛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我还以为照沈郎君这般相貌,早已娶妻成家了呢。”
沈倦沉默不言,的确,寻常男子到她这般年纪,早已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可她是女子,总不好耽误女孩一生。
两人继续前行,将要走出花园时,兰溪再度开口:
“过几日就是殿试了,沈郎君,之后本宫怕是不能再来了。”
兰溪语气平淡的话宛如一颗炸弹丢进了沈倦的心。
“这是为何?”她急急发问,全然忘了尊卑。
[对啊宿主,为什么不能再来了?]928系统也忍不住发问。
“本宫是殿试的主考官,沈郎君,要避嫌的。”兰溪回答沈倦。
“若是让旁人知晓你我来往密切至此,必会惹人猜忌。”
“殿下!”沈倦眉头紧皱,连呼吸都急促了。
但那句“那就让他们猜忌!”终归没能说出口。
她赌不起。
沈家已经落寞多年,早就退出了权力最中心,但她还没忘,人的口舌,也是会杀人的。
她可以不在乎,沈家呢?
就算沈家不在乎,那殿下呢?
殿下也能不在乎吗?
殿下贵为摄政公主,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
若是被那些人抓住这点去攻击殿下,她无法原谅自己。
如今她只是一个会元,连朝堂都无法进入,她还没有保护殿下的能力。
若是此刻就让殿下进入流言的风暴中,她人微言轻,旁人自不会过多抨击她,只会将最锋利的刀尖对准殿下。
沈倦看着兰溪起身,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开,心都揪到了一起。
恨她自己的无能为力。
“沈郎君,本宫在殿试等你。”
这是兰溪留给沈倦的最后一句话。
待兰溪走后,沈倦痛苦的抱着脑袋蹲下。
“公主,我心悦你......”
可惜兰溪早已走远,再听不到此话。
马车上,928系统再也忍不住了。
[宿主,为什么你对沈倦突然变得冷淡了?]
明明在上一个世界,沈倦那么粘人,宿主都没有半点儿冷淡。现在沈倦还没开始粘人呢,宿主反而要将人往外推。
“这叫欲擒故纵。”
沈倦懒洋洋的倚在马车柔软的后塌上,闭着眼睛给系统解释。
“前些时日我对她那么热情,也没换来她的坦白。”
“反而她因为自己女子的身份,多有退缩之意。”
“我若是不下一剂猛药,怕是等不来她的主动了。”
系统想了想,觉得宿主说的有道理。
[可此时不见她,当真有用吗?]
“只有这个当然没用,接下来,我还要放个大的。”
兰溪睁开眼,心中的计划逐渐成型。
[放个大的?]
没几日,长公主要招驸马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各家有适龄男子的,什么侯府,将军府,尚书侍郎都把儿子拎出来,好好地教育了一番。
一边给儿子选衣束冠,一边耳提面命:
“公主要招驸马,儿啊,别浪费了娘给你的这张俊脸。”
“这是个好机会,本朝不禁驸马入朝为官,你给爹长回脸,挣个驸马回来。”
“没有驸马,混个面首也行,不丢人。”
这些大盛儿郎也斗志昂扬,都想着能得公主青眼,一举进入皇家,给家族搏个皇亲国戚的名头。
“父亲/母亲放心,儿子定不会让您失望。”
于是没几日,公主府外全是“路过”的俊俏男子。
大家平时都是互有交集的勋贵,哪场马球赛没去过?哪场花会没参与过?
平时都是哥俩好,勾肩搭背好的不行。
现下又见了面,倒是攀比起来。
你的衣服料子没我的好。
这是某个侯爵家的,有钱。
衣服料子好有什么用?我长得健硕,必然是我才能入公主的眼!
这位是某个将军府的,确实格外孔武有力。
只知道吃的蛮牛,没有文化如何和公主花前月下?还得是才气横溢的本公子才配得上公主。
这是某个尚书府的,他爹是才子,他也是才子。
只是这么做,公主没出来,围观的百姓倒是越来越多。
[宿主,这么做真的有用吗?]928系统疑惑,这样真能逼沈倦坦白心意?
“当然不止是这样。”兰溪说着,将宫人送上来的男子画像丢到一边。
这些都是那日她在朝上讲想要招婿之后,各家大臣找了汴梁最好的画师,对照自家儿子昼夜赶制出来的。
累的几位画师都已经挂出牌子,要歇息半月,暂时不接单了。
还没画过像的人家后悔不迭,只恨自己手慢脚慢,没能赶上。
已经画过像的则是拍着胸口庆幸自己赶上了,连夜将画像装裱好,忙不迭的送入宫中。
汴梁的年轻男子真是不少,那画像厚厚的一沓,堆起来能有半个人那么高。
这么多人留在京中做什么,回头她就重用武将,把这些人全都丢进军营。
都给本宫开疆拓土去吧!
“皇姐当真要招婿吗?”
散了学的小皇帝拉着兰溪的衣角,抬头问道。
“若是皇姐招了婿,那还要慕儿吗?”
小皇帝小脸皱成一团,极其没有安全感。
他听宫人说,成亲之后的人会有自己的小家,就会和原来的家人分开,只顾自己的小家。
若是皇姐也这样,那他怎么办?
他不想被皇姐抛弃,他只有皇姐了。
“慕儿怎么会这么想?”兰溪蹲下身子,看着白白净净的小皇帝问道。
“皇姐不会丢下慕儿的,皇姐会一直陪着慕儿,直到慕儿成为真正的皇帝。”
兰溪安抚着小皇帝,先帝去的早,小皇帝年幼时又经历了叛乱,如今变得没有安全感,一旦离了兰溪,就会格外惊慌。
想必是被最近试图往自己身边塞人的朝臣吓到了。
“那些大臣都在给皇姐送画像,朕讨厌他们!”
小皇帝愤怒的发泄着,都是些不安好心的家伙!他和皇姐好好的,不需要第三个人!
他要把那些人都丢到岭南去种荔枝!
果然如此!兰溪暗叹一口气,揉了揉小皇帝的头,开始给他灌输:
“慕儿不喜欢大臣送来的那些人,皇姐也不喜欢。”
“但后日的殿试中,会有一个叫沈倦的举子,她是这次春闱的会元,皇姐喜欢她。”
“慕儿把她送到皇姐身边来,让她来当皇姐的驸马,怎么样?”
兰溪诱哄着,试图让小皇帝提前接纳沈倦。
小皇帝眼泪汪汪,皇姐果然还是不喜欢他了。
但皇姐想要的,当弟弟的就要给皇姐送来。
他是一个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