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辰星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错愕，又觉得不可理喻，麻木似的也学他抠出四粒药，看也不看就往嘴里送。

陆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从他手心里拿走两粒药。

“你吃两颗就行，吃多了会有副作用。”

少年拧了拧眉，青白的脸上蕴着一抹痛色，就着温水把药咽了，却把药盒放回了陆离的桌上。

陆离并没有听到那声心里暗暗期盼着的谢谢。

好歹算是看着慕辰星把药好好吃了，陆离心安的坐回了座位，刚刚药买的着急，他只拿了一盒止痛药，这会儿看着慕辰星不再一味趴在桌子上，心沉下来，才想起来还没给人买养胃的药。

毕竟止疼治标不治本，吃多了还伤心脏，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外边的天阴的不像话，秋日的两三点钟却像是要黑了天，相对比之下教室里的灯光过分的刺眼，陆离看了眼下面两节自习课提前发下来的数学卷子，食指在桌上敲了两下，随后披件外套走出了教室。

倒不是因为攻略进度条进度开始为负，也不是因为攻略难度高想费力讨好那人，莫名其妙的，他只是想让那人好受一些。

奥美拉唑和养胃颗粒他一样拿了一盒，走出医务室的时候外边已经落了雨点，陆离烦躁的啧了一声，裹紧外套加快了脚步。

索性两栋楼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但雨势太大，跑进教室的时候头发被浇了个半湿，随着他的步伐往外甩着水。可能是跑的太着急，心脏咚咚跳个没完，连同上半身被雨淋湿的不适感，惹得他心里一阵阵的不安。

进屋的时候没在座位上看到慕辰星，陆离赶紧把两盒药放在那人书包里，留了张纸条：两种药配着吃，至少连着吃三天。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在那句话后边又填了个名字：李陌留。

那场大雨一直下到了晚自习下课。

狂风，暴雨，天气恶劣的不像是秋天，倒像是雷雨盛行的盛夏，不少人没带伞，都被这场大雨隔在了教室里，回不去寝室楼。

陆离找了一圈没看见慕辰星，目光不经意间瞥过窗外，发现那密密匝匝的雨幕里，零零散散的雨伞中间掺杂了一个孤零零的背影。

“李陌！”陆离眼尖的在李陌桌上看见了两把伞：“借我一把！”

陆离拿了伞不等他回答就往外跑，追出去立马被大雨吞噬，转眼间不知道慕辰星绕到了哪里去，风刮的电线杆也跟着飘摇，路灯忽明忽暗，闪的叫人心里发慌。

脑海里忽然浮现他曾经带着人把慕辰星堵在那条没有监控的小路，鬼使神差的，他从人群中跑开，径直朝那条小路跑去。

雨小了些，可风刮在被浇湿了的外套上还是冷，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废弃的仓库，老远听见有拳脚撞在人皮肉上闷闷的声响，却连一声惨叫都没有。

陆离多希望自己是幻听了。

他赶到的时候有人正对着慕辰星胸口踢下一脚，那人身子飞起来，又重重摔在地下，唇边闷出口血来，被大雨毫不留情的冲散了。

“够了！”陆离大喊一声，那人抬起的脚停在半空中，看见是他来了，熟视无睹的把脚踩下去，在慕辰星右手指节上用力碾了碾。

那人冲着伏在地上的慕辰星说：“听到没有，让你别动。”

陆离只觉得从没这样火大过，冲上去一脚将那人踹开，“我说的是你！”

他咬牙吼叫道：“我说让你滚开没听到吗？”

他这句惊到了在场的几个男生，也惊到了地上蜷缩着的慕辰星。

为首的那个叫刘枫，他眼里闪过几丝不可思议，很快又反应过来，两步上前揪起陆离的领子就是一拳，眼珠子瞪的老大：“陆离，当时是你来找我说看他不顺眼，现在这是又反悔了吗？”

陆离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的回答，“对我是反悔了，你，刘枫，还有你们。”他指着身后跟着刘枫一起的那几个，“你们以后要是再来找他，小心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谁都不肯先松手，陆离看着那几个人都离开了视线，才松开刘枫的领子。

刘枫没能得逞，指着陆离的头脸，恶狠狠放下了句你等着，转身在雨里跑的无影无踪。

刘枫力气不小，一拳就打破了陆离嘴角，他按了按胀痛的伤处，确定那些人不会再找回来之后赶紧折返回去扶起倒在雨里的慕辰星。

“为什么不还手？”他瞧着慕辰星变的脏乱的校服，流血不止的额角，暗自握紧了拳头。

谁想到慕辰星到笑了起来，一把推开想要扶他的陆离，胡乱在脸侧擦了两把。

“这话，你该问我？”

陆离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可笑处境，低着眼眸，不顾那人推拒把自己护在怀里的外套裹在他身上。

“这次又想要什么？给你们写作业，还是钱？”

慕辰星的眼睛里没了白日时的光亮，就连说话都透着一股死气。

就像是不想活了似的。

“什么？”陆离没听清，给人穿好了衣服又去捂他额角的伤，“什么都不要，跟我去医务室。”

“别装了陆离，你白天给我药的时候我就知道，打一巴掌再给一甜枣，这不是你过去一年控制我的常用手段吗？”

控制他？陆离不解，仓皇间头像裂开一样痛，他踉跄一步跌跪在地上，那部分模糊的记忆涌现出来，飞速灌进他脑子里，叫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很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吗？”慕辰星跪在雨里哭着，低吼着，又发了疯似的笑，“一次一次的试验我，用我来满足你的虚荣心是吗！”

“高三了陆离，我说过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我想考上大学，我想离开这里！”

少年喊哑了嗓子，有些话他憋了许久，在心里像是快死疙瘩，成了疾。

“我是说过喜欢你，你就当我当时年少无知开了句玩笑好不好？你就当没听见过好不好？我现在不喜欢了，我说我不喜欢了还不行吗！”

喜欢……

恰巧雷声乍起，陆离感觉那道闪电像是劈在自己身上了似的，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记忆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一直欠缺的一部分亏空被填补上，父亲恶魔一般的嘴脸好似重新出现在眼前，他觉得自己身后有个深不见底的洞，张着黑漆漆的嘴，想要把他吸进去。

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紧紧把他包裹着，心情飞速下降到了最低点，再看向慕辰星那张俊秀却带着伤的脸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一瞬施虐欲，陆离立马反应过来，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反应过来这一切的源头在哪了，记忆彻底展开的时候他差点被原主病态的心理吞噬，好在他还保留了前几个世界的记忆，那些记忆就像是根荆藤，供他抓握着，才没有迷失自己。

是他不信慕辰星的那句喜欢，只觉得他同父亲一样，多少次说爱自己都是骗人的。

于是他像是猫玩耗子一样把慕辰星玩弄于股掌之间，把那人曾经表白的热情彻底消耗殆尽。

是他活该，他不委屈。

“对不起。”陆离呆呆坐在原地，吐出一句：“对不起，是我的错。”

慕辰星此刻哪里听得进去，他拽着陆离的肩膀，把他推的更远了些，少年把尖刺齐齐对准了他，每一道利刃似的目光都令他心痛。

“为什么非得缠着我，你，还有他们，你们没一个好东西！”

“今天当着我的面把他们赶走是又在做什么戏？以为这样你就能掩盖到你之前做的那些事吗？”

他把自己身上的外套扯下来，漏出里面的短袖，两条胳膊就那样伸在陆离眼前，上面长短不一的疤痕醒目刺眼，雨水冲进眼睛里引起一阵酸涩，陆离却强迫自己睁大了眼睛，像是要把那些疤痕一道道刻在自己身上。

“这些都是你们做的好事！要是没有你们，我又何必大夏天穿着长袖！”

“对不起……”

“别，你千万别。”慕辰星轻笑一声，穿好了自己的衣服，把陆离的那件扔在地上：“今天道了歉，明天还指不定什么在等着我。”

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甩了甩发晕的头，一脚踢开地上躺着的伞，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把它踢的老远。

“再别拿写这些没用的东西，我看了只觉得恶心，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慕辰星声音冷冰冰的，就像他离开的脚步声一样，滴答滴答砸在陆离心上。

陆离坐在原地，双腿发软心脏发颤，像是丢了魂似的，久久不能站起，刚刚见小的雨势这会儿又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他的脸上，生疼。

倒也没有心里十分之一的酸涩难受罢了。

慕辰星曾经活泼开朗，许多女生曾在高一时候的运动会后向他表白，少年青春肆意，却看上了他这个总是坐在最后一排的吊车尾。

一同出现在眼前的，还有幼年时动辄打骂他的父亲。

父亲对待他们母子，就像是他对待慕辰星，不断的给予希望后又伤害，最终母亲跳楼，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嘴里的爱。

陆离恨惨了那个男人，但他现在清楚的明白，这不是他平白伤害慕辰星的借口。

那些本不该由少年承受的痛苦，都是他造成的。

“07。”陆离全身湿透，眼中神色黯淡，眼尾猩红可怖，满是血管又滴不出一滴泪来。

“能不能帮我把攻略对象的痛觉屏蔽。”

【系统只对宿主生效，还请宿主不要无理取闹。】

陆离想了一会又说：“只对我生效啊……那如果把他的痛觉转移到我身上呢？”

【嗯……系统可以实现，只不过……】

“一百积分交换，怎么样？”

系统不答。

“二百！”陆离不耐烦的低吼。

【滴！成交！07正在为您转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