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沐川死后,蒋默尧带着他的尸首回到S市,安葬在了蒋父的衣冠冢旁。
他带着陈然离开了H监狱,连同那盆玫瑰花一起,回到了警局。
警方彻底打掉了W组织,S国的边界线上终于重新安宁起来,局里放了三年未见的一个大长假,让为了打掉W忙了近一年的警员们好好休息一次。
蒋默尧给陈然安排进了当地最好的高中,这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住在监狱里,虽然该学的课程都有人安排他学过,但效果实在甚微。
蒋默尧干脆让他从头学起,他父亲曾经是W派进警方的卧底,但最后反水吐出不少情报,功过相抵,警方一直保护着他的孩子,不让陈然再步他父亲的后尘。
他搬离了那间公寓,在郊区找了一个带花园的独栋小楼,小楼不大,但坐拥整整一亩地的花园。
这里距离警局远了些,他却不嫌麻烦,每天开着车往返,出任务从来不会迟到。
许沐川去世的第一年,蒋默尧出了三百多个任务。
一年365天,大年三十那天他还在值夜班。
偶尔闲下来时他会去许沐川的墓前坐着,只是坐着,他没有像大多数丧偶的人那样去买醉,甚至于许沐川死后,他连一滴酒都没碰过。
喝多了会断片,脑子会不清楚,他不想浪费那些来之不易的守在许沐川墓碑前的时光。
他不想再因为醉酒忘记一丁点事。
每天都身处各种危险性极高的任务里,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许沐川去世的第三年,蒋默尧在一次任务里被击中胸口,子弹嵌入肺部,他一度无法呼吸。
他以为自己终于要死了,恍惚间听见许沐川在他耳畔说要罚他一辈子都不能忘记他。
一辈子很长,他才走了不到一半。
时间还不够,他还不能死……
那次他在手术室里接受了长达六个小时的抢救,好在是有惊无险,打那之后就像是有神明保佑似的,每次任务他都能避开致命伤。
许沐川去世的第七年,陈然大学毕业,回到s市一中当了一名老师,就职那天蒋默尧去冠礼,陈然正是好风头,一改之前在监狱里时受欺负的模样,露出了他骨子里本来的阳光。
他忽然觉得自己老了,明明也只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却不如陈然那般有干劲了,名利场上的他一向不屑,如今看着陈然也可以撒手了,他倒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那一年,小楼的花园里好看的很。
他养了七百零七盆玫瑰,三百零三盆向日葵,他们错落有致的摆在花圃里,蒋默尧请假的日子多了起来,总说家里事多,不是必须非得用得着他的任务不要叫他。
他的徒弟还以为自己要有师母了,一次休假找到他家去,只看见蒋默尧独自一人躺在后院,躺在一片玫瑰里。
那场景,倒是挺美的,只是意外的凄凉。
许沐川去世的第十年,蒋默尧替他的师父料理后事,好好送走了老人家。
那天晚上他去许沐川的墓前坐了许久,手里的小糖块没停过。
知道当年事的人又少了一个,案子没了一个又出新的,边境最近又有交易,局里忙的人仰马翻,大家都在按照自己的节奏往下走着,只有他,仿佛永远被困在了那个夜晚,那个深不见底的悬崖边。
这年陈然找了个姑娘,是一个班的同事,他带化学,姑娘带语文,俩人眉目传情已久,终于领了结婚证。
陈然无父无母,蒋默尧把他当亲弟弟养,给他操办婚礼,大喜过后,独自一人坐在后院抱着盆玫瑰,黯然神伤。
两情相悦,是他羡慕而不能得的事情。
许沐川去世后的第二十年,蒋默尧成了科长,每天有处理不完的文件,一线他很少再出,徒弟已经成了刑侦队的队长,传承了他那股子冲劲儿,执行任务从来没失过手。
隔壁大队的大队长和他是同期,老一辈的人们总调侃他不上进,明明四十多岁还是正能干的时候,偏已经准备退居二线,年纪轻轻跟个老头子似的,每天就爱喝茶水。
蒋默尧到不在乎别人说什么,陈然已经生了二胎,他平时总说要回去帮弟弟看孩子,晚上得回家,不能走太远,批文件对他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后院那一院子花被他扣上了花棚,里边的花换了一茬又一茬,他总是把它们养到盛开再卖掉,似乎并不过于珍惜它们全部开发的盛况,只留着刻着303的那盆,一直养了这么多年。
许沐川去世后的第三十年,蒋默尧跟上级申请了提前退休,他年轻时候受了不少伤,多多少少伤了底子,如今年纪上来了各项体能都跟不上了,他又不似许沐川那样聪明是破案的好手,于是便递交了申请。
上级给他驳回三次,他就重新递交三次。
上级问他为什么,他只说,记得当年W抓捕行动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为什么不走呢?
他一直在等,等陈然成人,等玫瑰开放,等万事俱安,等他对得起许沐川临终前的嘱托,等他终于可以追随着那句责罚而去。
七月七号那天,原本是许沐川的生日。
他搬了后院的向日葵去墓地,绕着他们摆了一圈,带了两瓶酒,对着那块墓碑喝了一个傍晚。
“哥……”蒋默尧抚摸着墓碑,一声声叫着。
他双颊泛红,却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醉的糊里糊涂,不管他怎么喝,脑子总是清醒的。
清醒的可怕。
他记得许沐川死前口中鲜血的温度,记得那人和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的记忆,记得那句爱,那句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爱。
这么多年这些一直如同梦魇一般一直圈禁着他,他早就不知道是为何活着,却也不敢轻易了解自己的生命。
他要履行承诺,一辈子不忘了许沐川。
说来遗憾,从前许沐川暗恋之时蒋默尧并不晓得,如今他知晓不过片刻那人便不在了。
上天总是喜欢戏耍有情人,他们爱过,却没相爱过。
蒋默尧躺在墓碑前,眼角忽地滑下一滴泪来。
今晚月亮格外的圆,格外的亮,就像是沙漠里的圆月,总是能把他心里照的亮堂堂。
他躺在一片向日葵里,闭上了眼睛。
……
再醒来的时候周围有些喧闹,他揉揉眼睛,额角一痛,当啷一声,一截粉笔头掉在桌子上。
“都快高考了!上课还睡觉!”
男人的怒吼传入耳朵,蒋默尧愣了好一会才看清,那是他高中时的数学老师。
一个比他活的还久的男老师。
再转过头,是憋着笑不敢看他的许沐川。
那人穿着校服,脸上还带着高中生的青涩懵懂,蒋默尧一时看愣了神,同学还以为他是睡觉睡蒙了,都嘻嘻笑起来。
蒋默尧却满脸惊愕的抓住了面前人的肩膀,叫他平白一个激灵。
“许沐川?”不经意间已是热泪盈眶:“是你回来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三又考了一门,抱歉之前一直筹备考试没顾得上更新,从今天开始恢复日更到这周日,下周还有考试(哭……),不过再有两周考试就差不多都结束了,到时候一定回来准时更新!
写这个时间段的番外是因为毕业典礼的时候还有一个遗憾没写,就是当年许沐川想在毕业典礼上和蒋默尧拍一张合影,却因为竹雅的表白没拍成,蒋默尧死后回到过去就是为了弥补他这个遗憾。大概有个三四五章?我也不知道要写写在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