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过敏属于原主自带病症,一旦打开,就算林野把阀值调到最低,这种过敏现象依旧存在,且严重程度不受林野控制。
这一切都来源于他上午吃掉的那一大盒巧克力。
刚刚继承这副身体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他又十分喜爱甜食,白天光想着怎么恶心许未,说实话,那些巧克力他都没吃出味道来。
作为夹心的酒液或许度数不高,但过敏的人哪怕沾了一口都要难捱好久。
林野大口喘息着,他侧躺在地,把手机贴在自己耳边,听着电话那头的顾哲气喘吁吁的在楼梯上跑着,他忽然安静了下来,悄无声息,静的可怕。
“林野?你说说话,我叫了救护车马上就到,你坚持一下,困了也别睡好吗?”
“阿哲。”林野的嗓子像是被刀划过,肿胀的喉咙发出一个音符都是疼的,可他还是抻着脖子说:“爬累了,就歇会儿,我没事……又不会死……”
“死了也正好,随了你的心愿……”
又是一阵恶心反上来,林野弓起身子把额头紧紧抵在地面上,一只手死死按着胃腹,喉咙一下下的吞咽着。
汗水顺着鬓角滴在地上,不大一会就积成了一小摊,屋子里只有一束微弱的手电光,他的眼前是一片漆黑,力量在迅速的流失着,等待顾哲回答的那几秒,是林野一生中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乱说什么!”顾哲对着电话吼道:“林野,你欠我的还没还完呢,你要是敢死?我就敢追下去讨债!”
林野无意识的轻声呢喃:“阿哲,昨晚我或许真的骗了你,但我这一次,真的不是故意的……”
脑袋一阵阵的发晕,顾哲说了什么林野听不太真切,只是固执的把整理好的表单抱在怀里,顾哲跑上来的时候,他一只手虚掩着胃部,早已无声无息的昏了过去。
他的脖子以下长满了小红疹,额头热的发烫,顾哲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他手里把那几张碍事的纸抢下来,看清了内容后又小心翼翼的收好,和医生一起把他送上了救护车。
“过敏症状已经很严重了,病人需要洗胃同时进行抗敏治疗,他治疗过程中一直很不安定,需要一位家属跟我进来。”
医生急匆匆的从急救室跑出来叫人,顾哲想都没想就跟着走了进去。
只因为现场能算的上家属的,只有顾哲一个。
林野没有父母也没有亲戚,说起来,顾哲算是他在这座城市唯一的亲人。
尽管顾哲做足了心理准备,但他见到躺在诊疗床上的人时还是不免吓了一跳。
过敏反应加上过量的□□使然,林野的心脏刚刚发生过室颤,他进去的时候医生拿着除颤仪正从床边离开,即使心电图上的波形恢复了正常,但让人看了还是不免心有余悸。
床上的林野有了挣扎的痕迹,医生拿着一根软管,顺着他的喉咙捅了下去。
几乎是瞬间的,还在昏迷中的林野双手一下死死扣住了床板,眼角被激出两滴生理性的眼泪,瘦削的下巴用力向上扬起,喉结无力的上下滑动着,洗胃液灌进去,他终于忍不住,难耐的闷哼了两声。
他的嗓子哑的不像话,脖子上尽是暴起的青筋,在顾哲看来,他那两声哀嚎甚至不如蚊子的嗡鸣来的响亮,他怕给医生的抢救工作添乱,只敢蹲在床边,悄悄握住林野的手,轻声安抚着他,让他再听话些。
配合治疗,才能少遭些罪。
抢救结束后的第四个小时,林野于昏迷中醒来,睁开了眼睛。
胃里一片烧灼感,退烧药的刺激下那处隐约起了痉挛,喉咙也火辣辣的,他用了两下力,硬是一声都没发出来。
果然,上次过敏产生的胃痛还是仁慈了些,当这种疼痛切实发生并且不可阻断的时候,林野才体会到它的可怕。
“能不能帮我调低一些痛觉的灵敏度?”他在大脑内问系统。
【可以,但下次要加倍偿还。】
管他什么加倍不加倍的,林野现在被胃里肆虐的痉挛折磨的没了脾气,想也不想回答道:“行,都记我账上。”
灵敏度降低了之后林野顿时松了一口气,那感觉就像在喧哗的闹事中央被带上了一层耳罩,他能看见腹部皮肉下欢脱的跳动,却感受不到一点疼痛。
真是神奇。
身边趴着一只毛绒绒的脑袋,那人手底下压着他整理出来的那份表单。林野还吸着氧,他歪歪头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小心翼翼的抬手摸了摸顾哲的后脑勺。
或许顾哲永远不会说,但进度条骗不了人,他进一次医院那人的好感度上升了百分之三十,并且增长系数也有所提高,从原来的正比例变成了指数函数。
也就是说,攻略马上就要过半了。
他承认昏迷前那几句话有卖惨的成分,因为他对顾哲足够了解,这人虽然看着雷厉风行,实际上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他面上从不表露什么,曾经在一起的那三年,林野见过一个和现在完全不同的顾哲。
林野看的入了神,手上一不留神加了些力道,顾哲紧接着就醒了过来,对上林野正望着他的目光,惊喜道:“醒了?还有没有哪不舒服?”
林野摇了摇头,他睫毛很长,这时候湿漉漉的,视线错开向下,看向顾哲手下的一沓纸。
“这个……我都整理好了……当年的数据……有问题……”
“我知道。”林野捂住了他的嘴:“好好休息,我去叫医生。”
直到医生检查完确定林野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顾哲才松了口气,背着林野的视线坐在床尾,平时一向挺直的后背弯了些许,两手撑着床边,低垂着头。
林野本来没起疑心,可那泪珠啪嗒啪嗒的,大到砸在地上都能听见声响。
“阿哲?你转过来,让我看看你。”
林野哑着嗓子开口,顾哲选择漠视。
“你别哭啊,是不是我吓到你了?下次我不吃那么多不就好了吗?是我自己过敏自己不注意,也不怪你。”
顾哲隔着被子拍了一下他的腿,说出的话灌满了鼻音。
“你知道我刚刚在抢救室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吗?” “要是你没抢救过来,我就拿手术刀把自己了结了。”
“我是恨你,但也不得承认,我从来没想过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我猜的没错,把你留在我身边还是有太多危险了。”
林野在床上愣了两秒,很快读出这句话里的言外之意,他把氧气罩胡乱摘下扔在一旁,挣扎着坐起来去找床尾的人:“你别告诉我一年前你把我赶出顾氏是因为这个?”
“别误会。”顾哲回头拦住林野想搂在他身上的手:“是因为你活着,我才能查清一切。”
那个瞬间,林野有些读不懂顾哲的眼神,熟悉,却又陌生的可怕。
倔小孩。
“嘴硬。”林野笑了,就着这个姿势捏着顾哲的下巴,在那双有些干裂的嘴唇上轻啄了一下:“下次心疼建议直接说,我不笑话你。”
由于洗胃过后的四到五天内都需要吃流食,林野厚着脸皮住进了顾哲家,顾哲照顾起自己来一塌糊涂,但在做饭这件事上,只要是经过他的手,都深得林野喜爱。
经过多天持续发扬不要脸精神,林野发现顾哲并不会对他的动手动脚表示出反感,但他就是一句软化都不说,还和当年的性子一样,硬的不行。
顾哲心里的芥蒂似乎在一点点的消失,攻略进度条到达百分之六十九的那天,林野提出了要和他一起调查当年顾氏资金链断裂事件的真相,意料之中,顾哲同意了他的计划。
林野早就有了怀疑对象,接下来的工作不过就是把猜测化为实质证据,一一摆在顾哲面前,他的顾哲内心最是单纯,经过他大脑判断得到的正确结果,他一定会信服。
于是三天后的下午,许未,林野,共同站在了顾哲的办公桌前。
林野排山倒海般把证据砸过来,多重压力下许未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自请辞职,离开了顾氏。
许未离开的有些太过容易,林野准备好了三千字的腹稿甚至都没派上用场,顾哲没有追问许未背后的人是谁,就那样放他走了。
那天夜里,顾哲难得和林野主动提出,要一起漫步回家。
观察着上升到百分之七十九的进度条,林野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的提议。
公司离顾哲家并不远,只是附近的居民楼很多,路有些弯绕,晚风难得惬意,林野脱了身上的羊绒大衣,披在了顾哲身上。
然后小心翼翼的,和他十指相扣。
许是晚风微凉,顾哲的指尖红红的,有些失了温度,十指相扣转为严密的包裹,林野把顾哲的手整个攥紧手心里,默默替他暖着。
“阿哲。”他慢悠悠的开口,像是他们彼此道过的每一句早安那样自然:“你有没有想过,和我重新开始?”
“我们重新走过,把丢掉的一年找回来。”
“我……”顾哲眼里闪着两抹并不明显的光,两人驻足在一处路灯下,林野替他裹紧了外衣,安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进度条上升到了百分之七十九点九。
“我想我……”
顾哲害羞似的把视线挪向别处,对于这条似有似无的界限,他一直都在找机会打破。
“我是愿意的……”
话音未落,突然一阵摩托声擦着耳边响过,林野只来得及抱住顾哲向一旁闪去,后背被重重撞开,两人结结实实在地上滚了几圈,等他爬起来想追上去的时候,摩托车手早已跑远了,隐约看着那人手里拎着什么,林野来不及多想,赶紧回去查看顾哲的情况。
头撞到了树干,只是轻微擦伤。
“现在的人都这么嚣张吗?在马路边上走着呢都敢撞?等着我明天去交警大队非得抓到这两个小子不可!”
林野痛骂着,心疼的扒开那人的头发轻轻吹着气,顾哲白皙的面庞上就此多了一道擦伤,光是想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附近都是居民房,商铺稀少,林野环顾四周,把顾哲扶起来靠着树干坐好。
“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买创口贴。”
他哄小孩似的说:“没事,小伤,不会留疤的。”
许是夜色太暗,林野并没有注意到顾哲眼里惊恐的神色。
起身的时候有些头晕,想来是劲儿用的猛了些,夜里的风更冷了,林野只穿了一件黑色T恤,刚刚在地上滚了一圈,这会儿胳膊上都是红印子,他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只想快点买到药。
“林野!”
背后的人突然叫住他。
“阿哲?”林野回头朝他笑:“你在这等我吧,我很快就回来啊。”
“不是这个……”顾哲眼里的惊慌失措更严重了,他哆嗦着,半天才问出一句:“你……你不疼吗?”
“什么……意思?”
眩晕感是后来追上的,且来势凶猛,感受到背后黏腻的同时,林野几乎是不可控制的跌跪在了地上。
他回过手摸了一把,尽是鲜艳的红。
哦……大脑慢了半拍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刚刚那个力道并不是摩托车的撞击,而是长刀的劈砍。
他后背上的布料开了一个大口子,下面的皮肉翻卷着,隐约能看见白色的骨头。
血流如注。
痛觉迟钝的按钮还开着,他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异样,但人身体里的血总共就这些,流的多了,自然也是吃不消的。
原来差点就死了啊……
大脑有些迟钝,鬼使神差的,林野把痛觉灵敏度调了回去。
结果就是系统之前那句双倍奉还应了验,背后撕裂般的痛楚瞬间袭来,林野低低骂了句娘,头脑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没等到顾哲接住他,他就已经先人一步趴伏在地,五指狠狠扣着地却不能减弱半分痛苦。
他明明记得自己曾经是个很怕疼的人,也不知道哪个挨天杀的给他绑定了这么个系统。
顾哲仓皇扶起他,那双不知所措的眼睛撞进林野视线里时,大脑里那根断开的弦啪的一声接上了。
放走许未时的毫不犹豫,突然提出要散步回家,偏偏选了这么一条没人的小路,突兀的摩托车……
这些放在一起,叫林野不得不生疑。
失血造成体温迅速的流失,顾哲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按在伤口处妄图止血,可那股股鲜红流的实在太快,根本没有半分停下来的迹象。
林野一把攥住了顾哲的手腕。
他面色苍白如纸,早就是强弩之末,可偏偏心里那个疑问让他重新凝起一点力气,他死死盯着顾哲的眼睛,眼里蓄满了猩红的泪水,咬着牙,一字一句问道:
“阿哲,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