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的究竟是什么呢?蒋默尧这样问自己。
是那个活泼可爱的竹雅,是那百十来封情书,又或是他们一去不回的青春,那个写情书的人呢?
这次他在没法骗自己说,那些都是许沐川照搬照抄,卑劣粗鄙,窥探别人的生活。
日记本上第一封情诗出现的时间是六月十五日,比竹雅送给他的整整早了三个月。
可他是个男人,一个和自己当了多年好兄弟,亲手杀了女友的男人。
这样是不对的,蒋默尧一遍遍的想着,试图给自己洗脑。
他把密室里尘封的那些定情信物翻找出来,一字一句的对照着,疯狂似的把规整的书本翻的稀巴烂,千纸鹤散落一地,书信乱作一团。
在这一堆废纸里,那两册日记倒显得格外整洁出众了。
蒋默尧颓唐的坐在地板上,短短几天,他曾信仰的爱情轰然崩塌,像是碎了一地的玻璃糖,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满腔愤恨忽然沉寂,半个月后他去到364给许沐川下了第三根针,在左胯向上一些的位置,那人突出的胯骨有些硌手,针深深浅浅尝试了三次才成功扎进去,他不再像之前一样冲动易怒,两人相顾无言,打那之后蒋默尧再没去过364,也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跑去玫瑰园看那盆小花。
他只是在每天出工的时候准时到场,那一个月里他把玫瑰园和服装厂的所有值班警察都换成了自己,坐在远处静静看着许沐川日日劳作,许沐川依旧被关在这间牢房,但他刚刚入狱时那几个面相凶神恶煞的死囚在一个月内全部被调离了364。
有的被派去做别的工种,有的提前进行了处决。
这次,暗暗观察不敢言语的倒变成蒋默尧了。
而对许沐川来说,这算是他入狱以来过的最为清闲的一段日子。
每天劳作依旧繁重,他身上带着三根银针,动作上逐渐显现出许多不便来。
一日三餐对他来说更像是仇人,从第三根针入体开始,他见了那些饭菜总是没来由的犯恶心,米粥有时都难以下咽,吃了几口便觉胃中饱胀,可干活不过两个小时又觉腹中饥饿,空空如也的胃囊叫嚣着痉挛,他要服用的止痛药剂量也越来越大。
如此往复,他心中明白,那些都是银针的作用罢了,九根针对应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脏器在时间的推移中逐渐衰弱,没有一朝病发突然身亡已经是很幸运了。
于是在日复一日的机械劳作里,有陈然这么个孩子陪他,倒也觉得日子没那么无聊。
陈然每天活蹦乱跳的找新鲜事逗他开心,303在他们俩的呵护下枝干一天比一天粗壮,叶子终于成片的长出来,泛着绿油油的光,闲暇时候许沐川经常盯着那盆花看,好像自己也像303似的了,每天只管吸收养料,不用顾及其他。
只是这花叶子没少长,骨朵儿却不见一个,也不知道是品种使然还是养护的问题,小花苗最后能不能开出花来,他们也不知道。
又过了半个月,又到了该下针的日子。
这天许沐川刚结束服装厂的活,去食堂的路上接到了狱警的临时通知,说是叫他去蒋默尧的办公室,典狱长找他有些事情要问。
许沐川摸不清其中缘由,按时来到办公室后并没有看到蒋默尧的人影,只有Aron等候在房间里。
办公室和他想象的相差甚远,他记得蒋默尧从前十分喜欢各种小玩意儿,衣服也大多是浅色,看上去总是带着几分活泼跳脱,从没见过他穿单一黑白灰。
但眼前的这间办公室倒像是个当了几十年老局长的屋子,实木的家具暗色阴沉,规整的桌面上一只向日葵陶瓷雕塑略显突兀,铁板床看上去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一旁的衣架上只挂着两件警服,显得庄严,有平添了几分古板。
“老大说他马上就到。”Aron指着办公桌旁的椅子说:“许先生可以先坐着等一会儿。”
许先生?
许沐川难以置信的笑了,这人居然叫他先生?还让他坐着等?
这完全不像是对一个囚犯该有的态度。
“我还是不了。”他婉言拒绝:“我很清楚现在自己的身份,还请您不要让我犯错误。”
Aron摇摇头,一脸遗憾的样子,恰逢蒋默尧拎着东西回来,他红着脸颊,睁着不太清明的眼睛,走近了一股酒味扑面而来,Aron眼疾手快的扶住自己老大,尴尬的朝许沐川点头致歉。
“没事,我只喝了一点。”蒋默尧避开Aron的手,把手提袋放在床上,挥挥手示意Aron可以退出去了。
“今天扎哪?”许沐川边说边解开自己的衣服:“心肝脾胃肾,到哪个了?”
蒋默尧看了看他,嘴角平平,看不出喜怒,他兀自端详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来,替许沐川一颗一颗极好扣子。
他摇摇头,眼眸低垂着:“不着急,我们先不扎针。”
“那我想我可以回去了。”许沐川避开他的手:“如果典狱长今天不想下针的话,我在这恐怕不合规矩。”
蒋默尧有些颓唐,他挠了挠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喃喃道:“我知道你在因为陈然的事生气,我只能说我没下过那样的命令,是他们自导自演,你别被蒙骗了才好。”
“孰是孰非我自有判断。”
“陈然是无期。”蒋默尧上前一步拉住他解释道:“他是这所监狱里唯一一个无期,他不会有事也不会死,你可以放心。”
“我想给你看样东西许沐川。”
“什么?又有邮件吗?”
“是,但不完全是。”
蒋默尧转动向日葵,从小隔间里掏出那两本日记,连同他自己的那个本子,一起递给许沐川。
“都是你写的,对吧。”
他陈述般的说着,并不是在问:“邮件里的那个,也是你写的,不是抄的,我说的对吗?”
许沐川抬起的手凝滞在半空,和那两本日记相隔两寸,却始终没敢再近一步,他眼中应激似的蒙上一层薄泪,又在眨动中被完美隐藏。
如同利刃在某道早已遗忘的伤疤上狠狠划上一道,尽管许沐川已经设想过很多次,但当他那些暗恋的具体证物被如此直观的摆在面前时,他还是有些不敢承认。
当这段感情被摆在阳光下时,它又能存活多久呢?
他又到底,能不能换来想要的结果?
“我们这次不谈别的事。”蒋默尧脸上似乎出现了高中时那样纯粹的笑容,他从袋子里掏出两瓶白酒和几样下酒菜,在桌子上一样样摆好:“今天,只陪我喝酒。”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两人即将进行一场喝醉了之后的推心置腹大剖白,之后貌似会有一些囚……囚禁?感谢在2023-10-31 22:15:55~2023-11-01 22:2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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