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胃囊骤然紧缩,而后是无休止的呕吐,许沐川眼睁睁看着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被吐了出来,两滴生理性的眼泪不可控制的砸下,他弓着身子跪在地上,只觉得呼吸越发紧涩,眼前也越来越黑。
视线里最后留下的,是那两个被消化的七零八落的药片。
其中一片没了糖衣的包裹,露出淡淡的橙色来。
完了,他瞳孔猛然锁紧,不详之意顷刻占据了他的大脑。
李卫明把门踹开的时候,许沐川已经吐的不醒人事,甚至有全身抽搐的迹象。他立刻着手派人把许沐川送往医务室抢救,人被抬走之后,角落里的小白瓶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瓶拆了封的阿托品,药片还有大半,看上去没怎么被服用过,狱警的直觉让他把二者联系在一起,忙不迭的把药片送去做了化验。
不知怎的,他竟然下意识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再次睁开眼,已经是在医务室的病床上,身旁仪器滴滴的响,许沐川脸上套着氧气面罩,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胃部隐约泛着刺痛,过度呕吐导致食管和喉咙这会儿都火辣辣的,手背上输着液,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打进来,导致他整根手臂都凉凉的,裸露在空气中颇有些瑟瑟发抖。
完不成今天服装间的指标就要推到明天,到时候又不知道要干到什么时候,他一边想着一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作势就要拔掉手臂上插着的针头。
“刚醒你折腾什么?”有人从门口气冲冲走进来,一把按住了许沐川,把他重新塞进被子里,仔细裹好了两只被冻的拔凉的胳膊。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自己浑身脱力的厉害,被这么一摔眼前又是一片星星,双唇紧抿,闭上眼睛消化这一阵眩晕。
“Aron!”那人冲着门口喊道:“医生怎么做的事,病人醒来之前都不安排好人盯着的吗!告诉他要再这样粗心大意就别干了!”
“好的老大。”门外有人应声道。
瞳孔聚了几次焦视线才恢复清晰,许沐川视线停留在身旁那个皱着眉头翻看报告单的人身上,阳光透过医务室的窗子洒进来,打在他们二人之间。
像是一片雨幕,障壁一般隔在他们中间。
许沐川有些惊讶,蒋默尧竟然会亲自来看他。
面前的人捏着那一叠报告纸,眉毛皱的越发紧了,他手指有些颤抖,良久,报告单被他一把按在一旁,手肘撑在双膝,把脸深深埋在手心中。
“为什么……”
许沐川耳尖动了动,仔细听,那人竟带了哭腔。
他下意识的想要安慰,又发现自己此时头晕目眩动弹不得,最后只是抬起还扎着针的手,想要替蒋默尧擦去挂在脸上的眼泪。
意料之中的,他扑了个空。
“别哭。”惨白干裂的唇动了动,他摸不清面前人落泪的缘由,自己要是真的死了,不正好随了他的愿吗?
思来想去,他只想到一个原因:“我只是……中午吃坏了东西……没死,能挺到,六个月后的……”
还是能挺到死在你手里的。
蒋默尧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忽然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许沐川食物中毒休克的消息一传出来他就慌了阵脚,看见人醒了才发觉自己刚刚的行为多么可笑。
他一改刚才的愁容,发狂似的笑起来,把报告单举在许沐川面前,点点最后一行那几个大字:“看到了吗,□□。”
“这瓶阿托品里有一半被换成了这东西,解释一下,从哪搞进来的?”
那行字映进许沐川眼里,胸腔内的脏器跳动的越来越快。
原来他真的差点就误食了毒品……
蒋默尧抬起眼眸死盯着许沐川的眼睛:“□□是什么,相信我不用多说,学霸您自己心里最清楚了不是吗?”
“幸亏服用时间不长,这东西一旦成瘾,那危害有多大……”
“是……”氧气面罩被蒙上一层雾气,许沐川在心里暗暗盘算着究竟是谁下的手。
是陈然?不,在这个地方不会有人选择如此明显的手段,那瓶药在进来之前就被换过,是外边的人出了问题。
“你知道吗许沐川。”蒋默尧垂下头,眼神黯淡:“这三年我在心里给了你很多次机会,第一年的时候我一遍遍的核实证据链,总想着能不能再多找出来一点什么,杀了竹雅的哪怕是境外某个犯罪团伙,我都可以去抓,局里不批大不了我自己去,这条命交代了我也认。”
“但偏偏那间屋子快被我翻烂也没找到一点新的东西。”
“我爱的人和我最好的兄弟两个一下都离开了我,你觉得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吗?”
许沐川喉结滚动侧头闭目,干咽下一滴眼泪。
“咱们认识了得有,十多年了吧。”蒋默尧的笑容里带着一种不知名的释然:“直到今天早上我都不明白,为什么非得是你杀了她。”
“但现在我明白了。”他举起那张报告:“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你是吗?是从三年前就开始了,还是终于不想伪装了?又或是被捕入狱,终于放下了你身为警察的操守,堕落了?”
他嘶吼着将那张纸撕碎砸在地板上:“这种感觉就像是你一直信仰的某种东西,突然有一天来个人告诉你,那都是假的,很好玩吗?许沐川?”
“对不起……”许沐川言语间满是无力感:“我不知道那是毒品,我只是……”
我只是有点熬不住了……
他咽下了后半句。
“如果我知道的话,我又何必把他吐出去呢?”他轻轻抓住蒋默尧的手腕,让他对上自己的目光:“如果我是故意的,那我根本不会给你留下一点证据。”
蒋默尧甩开他的手,走到窗边,挡住了那缕刚刚照在许沐川身上的阳光。
“现在说那么多已经没用了,私运药物和吸食毒品,两条哪个都够你在禁闭室里再待上一个月的,是谁帮你弄进来的东西,如实交代,这次我不追究你的过错。”
许沐川咬着嘴角,话在嘴边逛了一圈又咽了下去,陈然只是一个无辜的替罪羊,他做不到为了少关几天禁闭就把一个孩子供出去。
“是我,不用再查了。”
他悄然抚上有些抽搐的腹部,侧过身,借力把手掌根按进去。
“反正再活六个月就可以了,你想发泄什么,尽管来好了。”
“好啊,许警官的爱心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泛滥。”
意料之外,蒋默尧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气急败坏,他吸了吸鼻子,掏出手机,翻找着什么,而后把许沐川的床板摇起来,将手机摆在他眼前。
“那你告诉我,这封邮件又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