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场悲剧发生之前,蒋默尧一直拿许沐川当自己最好的兄弟。
蒋默尧的父亲是一名老刑警,在他小时候因公殉职,心中执念使然,他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只有警校这一个目标。可他文化课距离公大还是差了一点,滑档调剂,来到了s市刑警学院。
他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许沐川。
许沐川一直是班级前三,全校大榜上没掉过前三十,他的分数远远超过当年刑警学院录取线,是当年新生里的第一名。这也就有了为什么那年的录取分数段里第一第二名有着断崖式的差距。
警校同窗的两年,训练的时候许沐川是他最强劲的对手,训练场下他总是拉着许沐川去食堂抢那几口刚炒出来的热菜,有几次和竹雅闹矛盾,心烦郁闷的时候约许沐川出去喝酒似乎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那人充当了他的酒搭子兼情感顾问,那些无人倾诉的惆怅似乎都有了出口,他不知在这人面前喝醉过多少次,说过多少胡言乱语,每次他说什么,许沐川总是能精准提炼出他最想表达的要义,有时候竹雅无法理解他,但许沐川可以。
但他一直保持着兄弟之间该有的分寸感,那封表白信是他藏在心尖上的东西,他从来没给任何人看过。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许沐川。
所以这封和表白信内容一模一样的邮件,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许沐川的笔迹……
联想到三年前的那场噩梦,身后撕裂般的痛楚现在还记忆犹新,一个可怕的预想在蒋默尧脑海中浮现。
他至今都无法接受好兄弟睡了自己的事实,不管那人出于何种目的。
“Aron。”他喊站在门外的助手:“帮我查一个邮件的发出地。”
“要快。”
——
七日后,禁闭期解除,许沐川再一次见到阳光时脸上已不似之前那般光鲜,半长的头发遮住了他好看的眉眼,唇边长满了胡茬,两颊深深凹陷下去一块,青白的脸色暗沉无光,倒像是个活骷髅了。
禁闭室设计成密不透光的目的之一,就是让关进这里的犯人体会到与世隔绝的痛苦,没有边际的沉默会把他们的心理防线击垮,从而达到“管教”的目的。所以哪怕□□上抗住了,精神也萎靡了大半。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许沐川正按着隐隐作痛的胃腹,靠着墙壁假寐。
这些天来他就连昏睡的时候也觉得胃腹痛的厉害,想来是扎下去的第一根针起了作用,本就不高的食欲所剩无几,最后的几天哪怕饿急了他也吃不下一点东西,送来的饭都喂了马桶。
“可以走了。”一个瞧着面生的狱警敲了敲门边,催促道:“快点到玫瑰园浇水,完事了去服装间赶工去。”
“服装间?”
“别废话,典狱长统一安排。”
说起玫瑰园,许沐川满脑子都是那盆被折断了的303。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七天没开口说过话的嗓子有些陌生,再次回到这片园地时,眼前的玫瑰苗们已经不似刚开始那样病怏怏的,叶子带上了些许亮色,许沐川找到角落里的303,手臂横亘在腹前不着痕迹的下压,一边蹲下来端详那盆略显破败的小花。
还行,这么多天叶子没完全枯掉,看上去还能再救一救。
就像他似的,挣扎一下还能再多活几天。
他能感觉到,来到这个世界后,原主的情感和记忆变得无比真实,好像他真的是许沐川一样。
要说怎么利用系统进行攻略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是一些不现实的问题,蒋默尧恨他入骨,并不会因为他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而心疼他半分,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在这里好好活着,静待一个让真相大白的时机。
“得坚持啊。”他冲着花说道:“我养的花怎么能怂呢?”
施了新肥,余光瞥见有人走过来,许沐川怕狱警又以为他要偷懒,赶紧放下303,挪挪身子,到一边其他玫瑰苗浇水。
“嗨!许哥!”
来人并不是狱警,而是和他一样穿着囚服的一个少年模样的男人。
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蹲下来往许沐川身边凑了凑,低声说:“哥,我叫陈然,也是364的。”
男人嘴角带着一块伤痕,看上去已经有了一段日子,只剩下一层青黄色还没褪去,他气质不像是在这里待了几个月的死囚,有一种没心没肺的阳光,让人看着像个没心眼的小伙子。
“别担心啊,我和他们不一样,就是单纯的想来道个谢。”
“谢我?”
“在你进来之前他们都欺负我,真的,三天两头的找我麻烦,现在没人注意我了,你倒进了禁闭室,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他摸出一根烟塞进许沐川手里:
“为了表达感谢,许哥,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和我说,我能帮你弄进来,也算是交个朋友。”
“不必了。”
许沐川摇了摇头打算拒绝,谁想到那人不折不休:“不行许哥,我都发现了,364里就你一个人住墙角,在这里单打独斗很吃亏的,有了我,相当于你在这个地方多个朋友多一份保障,你说是吧。”
“那……”许沐川压着胃腹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了些,压低了声音问道:“有没有止痛药,越多越好。”
“许哥你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着以备不时之需。”
“那行。”陈然松了口气似的笑笑:“我尽快给你弄进来。”
看着那人的模样也就二十岁出头,许沐川受益于人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看着你岁数不大,犯了什么事了,被关进这种地方。”
“我啊……”陈然眉毛趴了下去,像个受了委屈的狗:“我要说我没罪你信么。”
“被冤枉了?”
“谁说得清呢,这话说来可就长了,啧,一会儿他们又来催了,等以后得空再告诉哥。”
狱警走过来巡视,许沐川顺势递给他一铲子化肥,让他撒进远处几盆他够不到的花里去。
被冤枉了还能这么乐观,许沐川看着那人干活的背影,莫名觉得这人和高中时候的蒋默尧像的很。
那个人也是这样,以极其活力乐观的姿态,拉回了当时差点被压力压垮的他。对他来说蒋默尧就是沙漠里出现的水源,是绝不同于这个世界的一抹色彩。
止疼药是第二天午饭后送进来的,一小瓶阿托品,痉挛的时候可以临时抗一下,这类药物本没什么治疗的药效,只是常规解挛。
彼时许沐川刚吃完这些天来的第一顿饱饭,昨晚胃疼的恶心,看见那些饭菜跟见了仇人似的,早上勉强喝了两口白粥,可能是今天太阳大,天气好,干了一上午活胃口好了不少,饿意终于涌现出来,比往常整整多吃了一个馒头。
胃里只剩下些冷痛,倒也习惯了,但他并不想让吃下去的食物成为负担,为了不耽误下午服装厂的工作,他还是吞了两片药。
服装间的工作看似轻松实则最是累人,在玫瑰园时收到的任务是等到开花时每个人最少要保障多少盆的成活率,在这里,则是每天都有最低生产要求,完成了才能离开。
许沐川并不精通缝纫机的使用,昨天下午干活扎破了两根手指,延后一个小时才从服装间里出来。
所以今天他特地多瞄了几眼对面坐着的那个熟练工,学着他的样子,速度比昨天将近快出了一倍。
就是针脚还是会扎手,血不小心染上白色布料,许沐川正愁怎么交代,忽然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以李警官为首涌进来一队人马,大叫着说要搜他们的身。
“手里的活都停下,站好!接到匿名举报364号有人吸食毒品,有没有主动承认或者检举的,现在说出来还能从轻发落!”
在S国这个严令禁毒的地方偷食毒品无非就是给自己找麻烦,关在这里的都是死囚犯,他们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缓期执行,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几年,但最终结果都是死,没人会让自己死都死不消停。
李卫明问了三轮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琢磨着是哪个找死的。
许沐川坐在厂房的最里端,等待着狱警挨个搜过来的空档,他甚至还想再赶出两件衣服。
不过在这个秩序森严的地方不听指挥显然是不被允许的,他把双手插进上衣口袋里,以免自己总想去碰那台缝纫机。
手指碰到那个小药瓶的时候许沐川脑子都跟着的抽了一下。
自从扎了针之后脑子总是混沌的很,他一时间也想不起来那瓶阿托品送过来的时候瓶口是不是封好的,若要是被有心之人在中途换了,哪怕只是一粒,对他来说也是致命的伤害。
李卫明刚检查到三分之一的位置,许沐川瞄了他几眼,抓住时机,起身跑到厂房尽头的杂物间里反锁了门。
门外由远及近响起叫喊声,狱警发现了他的举动,大吼着叫他出来。许沐川一手撑着门板,一手缓缓伸向了自己的喉咙,试图把一个多小时之前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胃里难得舒服,被胃痛和饥饿折磨了十来天的人十分珍惜这点安逸,毫不掩饰地说,他也是肉做的人,哪怕他再沉稳冷静,他也怕痛怕饿,怕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再次折磨,如果有另一种选择,他也不想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再吐出来。
可他曾经也是一名警察,他深知毒品对身体的危害,无论站在哪个角度,他都决不允许自己沾染上那东西。
但无奈的是,此时距离午饭已经过去近两个小时,饱胀感消失不见,各种催吐办法都没有很明显的效果。
偏这时候李卫明已经堵在门口,警棍哐哐砸着门,让他赶紧出去配合调查。
干呕催的他两眼猩红,隐约挂着水汽,许沐川五指紧紧扒着门板,感受着胃里更加强烈的叫嚣抗议,他还是点开了系统,选择了最严重的食物中毒。
肠胃型食物中毒的表现之一就是剧烈的呕吐,只要他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就能减少一点沾染的风险。
这是当下他能想到的,有效催吐的唯一一个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