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梓敬心急如焚，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失踪的人。
锁骨上的印记刺痛感越发明显，江梓敬抚上那处，指尖刚一触及，它竟化成了具象，一个圆滚滚长着两根黑色翅膀的小精灵从他身体里飞了出来。
那小东西不说话，只扑腾着翅膀在他面前翻腾。
“你要我和你走？”
小鬼头上下飞了飞，而后飞出车窗，在江梓敬前方引路。
他开着车在大街上飞驰，闯了一个又一个红灯，等到心头那股急火降下来时，车子已经稳稳当当停在了老宅子前。
原来在这。
江梓敬下车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顿，小鬼头见他迟疑，着急的翻了好几个跟头。
“快点！”那小东西叫唤着：“再不来主人就要死了！”
江梓敬忙快步跑过去。
地下室的门被他轻而易举的推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慕南嘉？”他试探着开口叫道，那片一望无际的漆黑中，连一丝回音都没有。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脚下一步不停的跑下台阶，手电照亮地下室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身处地狱。
那只曾经困住他整个童年的铁笼如今锁住了他最在乎的人，鲜血洒了满地，那人倒在血泊中，宛若一片开放在雪地里的红梅。
江梓敬看不出惊艳，只觉得痛。
铁笼被锁头锁死，钥匙早就不知所踪，慕南嘉不知道已经拖着一身伤口在这里挨了多久，这场面于他，倒也没比真正的地狱强上多少。
“南嘉？”江梓敬跪在铁笼外面，双手探过栏杆勉强够到那人的手臂，轻声唤道：“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
那具身体微微瑟缩着，模糊间条件反射似的往远处躲了躲。
“谁？”他攥紧了手中的木瓶，下意识把它往怀里藏，双眼无神的四下张望着，本能的远离未知的“危险”。
地下室虽然昏暗，但手电筒的亮光足足照亮了半间屋子，江梓敬在那人半睁着的眼睛前面晃了晃手，看着那双毫无反应的瞳孔，蓦然湿了眼眶。
“是我，江梓敬。”
他咽下一声哽咽，咬牙起身寻找可以开锁的东西：
“别怕，我来救你出去。”
大脑宕机重启似的反应了一会儿，痛觉逐步恢复清晰，慕南嘉刚刚提起一口气，又被伤口处灭顶的痛意噎得说不出话来。
痛觉调节阀失效了……
不知道是不是系统修复的缘故，就好比为了修复一个bug改变了原有程序，结果更多的bug随之被创造出来。
还不知道后面的世界都会怎样，但他有种预感，往后的生存条件怕不会再好于现在了。
“梓敬。”他靠着栏杆让自己坐起来，听着那人窸窸窣窣翻找东西的声音，大概对准了方向，张开那双惨白又干裂的唇，缓缓道：“别费力了，我出不去了，你过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凝血酶的效力渐渐减弱，他能感到伤口又重新恢复湿润，身上的两道口子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要了他的命，就算江梓敬找到钥匙打开了锁，他也撑不到医院。
“别胡说。”江梓敬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安慰着笼子里的人：“我救过那么多人，我肯定也能救你。”
他在一堆废弃工具里翻找，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之后，他拎着一把斧头重新站到笼子前。
他抡起沉重的大斧，对着那把锁一下下劈砍着。
“我说过了，阿敬，我快撑不住了，你快过来，别白费力气。”
“别说了。”江梓敬固执的砸着锁，不愿再听。
又是咔哒一声，锁头在铁斧下裂成两半，江梓敬拽开笼子，三两步爬进去把慕南嘉抱出来放在床边。
“伤在哪了？”他解开慕南嘉身上的衣服：“让我看看，多久了？你……”
“好了阿敬。”慕南嘉握住那人慌乱的手，牢牢攥进手心里。
“我的伤，我自己清楚，摆渡人都无法恢复的伤，你治不好的。”
他眼眸低低垂着，抬手随意抹掉唇边沾染的血，提了些力气往江梓敬怀里靠了靠。
“抱歉啊，我本来，没想这么快走的。”
他看着马上到头的进度条，有些犯难该怎么执行最终任务。
如果他没穿越到这方世界里的话，江梓敬，本该好好活着的。
“胡说。”江梓敬眨掉眼里模糊视线的泪，双手紧紧按着他身上的伤口：“我现在就带你回医院。”
慕南嘉摇摇头，像是他们初见时那样，在江梓敬胸口蹭了蹭，拿出了他一直护在怀里的小瓶子。
“这里边，是江林洲的魂魄，我知道肯定过了最佳抢救时间，但我还能让你们再见上一面。”
“不要。”江梓敬按住他要打开盖子的手：“见一面有用吗？他曾经犯下的错就能改变了吗？他的生死我不管，我想要的是你，慕南嘉，一直都是你。”
“别倔，阿敬。”他摸索着一路向上擦掉江梓敬脸侧挂着的泪：“我活了二百多年了，见过了太多的人和事，你嘴上说着不在乎，但我知道，你在等一个道歉，否则，这块阴影你一辈子都擦不掉。”
“我早晚都是会走的。”他说：“但如果我走之前，能消除你一个执念，我想，那也是值得的。”
“就算是完成我最后一个愿望，好吗？”
说着，慕南嘉打开那只木瓶的盖子，捏了个咒语，一只魂魄从里面飘出来，在二人面前化了人形。
“小敬。”男人花白着头发，看见江梓敬的瞬间眉心骤然多了一道沟壑。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面对死亡的不舍，有回想年轻时的愧疚，但唯独没有亲情。
慕南嘉看不到，但在听见江梓敬微弱叹息声时也猜出了个差不多。
毕竟父爱，是最难以伪装的。
“对不起。”
“不用道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江梓敬抱着怀里奄奄一息的人，不愿分给江林洲一个眼神。
“我知道，我年轻的时候犯了很多错。”男人目光缓和下来，走进两步，又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停下。
“那些事情没法弥补，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不要原谅我，也别救我，能看见你长大，你妈妈应该会很开心的。”
男人的身体开始消散，有其他的摆渡人过来接走亡魂。
江梓敬从始至终都盯着慕南嘉的面庞，直到余光里那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了，他才抬起头，试图捕捉最后一点身影。
其实他心里，也是曾经奢求过父爱的。
其他小朋友再寻常不过的家常，到了他这里，变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幻想。
“这次没法再帮你护送魂魄了。”慕南嘉笑笑，从那人怀里坐起来，两手抚上江梓敬的脸，一点一点，从额头到眉骨，再到眼睫，最后落在他柔软的唇间，失去光彩的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不舍。
他想把这人的面容刻进心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不见的？”江梓敬对上他失焦的双眼，努力回想着过去的这些天里，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大概就是，契约开始的那天。这是摆渡人的禁忌，神对我的惩罚。”
“但我不后悔。”慕南嘉一路向下，手指停留在他锁骨上的那枚印记上：“这个，我用眼睛换来的契约，他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我冥界的兄弟都认识他，他们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出手相助。”
进度条来到最后一个格，慕南嘉偷偷握紧了藏在身后的匕首。
“好了阿敬，我要走了。”他一手捧着江梓敬的侧脸，最后和他交换了一个带着血腥味的绵长的吻。
身后，那只匕首高高扬起。
“可是，我才刚刚爱上你啊……”
那只匕首停在半空。
江梓敬笑出了泪，他把慕南嘉揉进怀里，试图抓住那人最后一点心跳声：“是我发现得太晚，是我胆子太小，是我一直在逃。”
“我才刚刚发现我爱你。”他抓住慕南嘉的手，向自己的上腹探去：“这里，纹了一个和你一摸一样的疤。”
慕南嘉骤然瞪大了眼睛。
“本来还想等你回来之后告诉你，有我陪着你一起，就不会觉得丑了。”
“怎么连你也不要我了呢？”
从小到大他所珍视的，都在一个一个离开他。
这任务，无论如何也执行不下去了。
“可以把最终任务对象更改为我自己吗？”感受着越来越缓的心跳，慕南嘉调出系统，问道：“可不可以，让我替他死。”
【本质上是不可以的哦！】
慕南嘉笑了，本质上不可以，那就是还有回旋的余地。
“说吧，想要什么作为交换。”
【如果宿主执意要打破规则，下个世界的难度会成倍增长哦！】
“无所谓了。”慕南嘉唇角勾出一抹苦笑：“我的身体早晚会被你拖垮的，我还在意什么难度不难度，改吧，快点，我还有话要说。”
【好的，任务对象已经更改为宿主本体，进度条达成的瞬间本体死亡，任务达成哦！】
关了系统，慕南嘉明显感到伤口处血液流出的速度更快了。
撑了一下午，也该到时间了。
“我没有不要你。”他悄悄扔掉匕首，扣住江梓敬的后脑勺，和他额头相抵。
“好好活着，要活的开心一点，忘记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不知道你会不会信，可能在很多年后，我会以另一个身份重新回到你身边，小鬼头会一直陪着你，就当是我在，好吗？”
江梓敬抿着唇，点了点头。
“那你记得，要早点找到我，时间长了，我就不等你了。”
“好……”慕南嘉最后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进度条拉到百分之百，那颗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滴——恭喜宿主攻略成功，由于宿主强行打破规定，下一个世界的进度条将变成不可见模式哦！】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也没有仓促收尾的意思啦，原本就想着让最后一个大事件的时候结尾。明天开始更下一个世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