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被贯穿搅烂的伤口不再叫嚣着剧痛，像是卸掉了两个装满巨石的担子，慕南嘉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只是手脚有些软，空气中泛着阵阵寒意，惹得他身上也跟着发冷，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不禁有些颤栗，他强迫自己的精神再集中一点，扶着墙壁，一步步顺着台阶走下来。

“我知道你在这。”他朝着面前的一片漆黑开口道：“给你三秒时间，把魂魄交出来。”

男人并不作声，回应他的是东南角发出的微弱叮当声。

慕南嘉掏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立刻飞身上前，那处气息越来越近，他伸手向前抓去，却咣当一声撞上了一扇铁门。

“该死！”他在心里骂道，失去视觉的时间还是太短，听声辩位的能力并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他潜下心来利用感应探查这间地下室的每一处，画面像是卫星摄像图一样传入他的脑海，他仔细辨认着那人的踪迹，而后迅速作出反应朝下一处地点飞去。

面罩男总是比他快一步，既不现身也不攻击，慕南嘉追着他在屋子里绕了几圈，在他第一次因为体力不支需要跪下来喘息时，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面罩男知道摆渡人的特殊体质，即苟延残喘的能力极强，一般不会被轻易杀死，所以他在拖，等到慕南嘉流血而亡，或者江梓敬那边抢救失败，这两者有一件达成，他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失血带来的头晕找上门来，后脑像是被千斤重的石头坠住，慕南嘉在地上跪着缓了两个呼吸，便起身继续和那人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不再追求速度，而是尝试预判面罩男下一次会前进的方向，提前截住那人的去路，他可以陪那人耗下去，但是抢救室里的时间不等人。

“说说吧，派你来执行任务的，是什么人？”

两人移动的速度很快，时而发出铁器相互抵挡的声音，匕首长刀摩擦碰撞，在黑暗中迸出耀眼的火光。

慕南嘉体力下降的厉害，动作渐渐显得力不从心，就算是他屏蔽了痛感，但身体的反应不会消失，他能感受到听力也在一点点的模糊着，腹部温热的黏腻感卷土重来，不用多想，是刚刚的跑动再次挣裂了伤口。

“这不是你该思考的问题。”面罩男的声音透露着几分诡异：“我不属于这里，也并没有牵绊，所以我无法被任何人杀死。”

不是鬼魂，更像是幽灵。

“但你不同。”面罩男绕过铁笼，哼笑了声：“让我们来数一数，你还能坚持几轮呢？”

说着，男人骤然改变了路线，回身迎上扑面而来的慕南嘉，用力将长刀尽数没入他的肩膀。

慕南嘉由于惯性作用躲闪不及，噗呲一声，一片滚烫扑在他颈侧。

惨白的面庞沾染了鲜红的血液，像是雪地里炸开的红梅，平添了几分危险与妖艳。

“游戏总是要有人犯规的。”男人沉声说道：“不然就不好玩了，不是吗？”

“呼……”

慕南嘉低垂着头，双手扶着那柄插进自己身体里的刀，长长出了口气。

这样的伎俩一次就算了，来第二次他可就没那么多耐心了。

暗夜里，血滴滴答答砸进地面的声音格外悦耳。

没了痛感，慕南嘉听着那声音竟觉得有些上瘾，兀自又欣赏了一会儿。

刀刃有往回抽出的趋势，慕南嘉心下一横，五指用力，捏住了锋利的刀片。

“是啊。”他失智一般断断续续的笑，拽着那柄刀又往自己身体里进了一寸。

“谁又是墨守成规的人呢？”

在男人震惊与不解的眼神中，慕南嘉顺着那柄长刀向他走去，他脚下步子迈的飞快，眨眼间，没有脱臼的那只手已经握住了男人的喉咙。

刀身在他背后长长穿出，肩膀处冰凉的异物感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心下一阵烦躁，慕南嘉收紧了那人脖子上的禁锢，右手在他身上搜寻着。

【系统已修复百分之八十，还请宿主再坚持一会，修复马上完毕！】

慕南嘉眉心渗出点点细汗，其实他也在拖，他在拖系统修复完成的那一刻，到时候面前这个来历不明的生物会被系统强制驱逐，甚至不用他出手，他就会灰飞烟灭。

摆渡人拼着最后一点意识，把面罩男禁锢在墙边不得动弹。

许是见着无路可逃，男人乖乖靠墙躺着，任由慕南嘉搜身。

“不过，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我并不是很想知道神经病的脑回路。”

慕南嘉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他现在不想和这人再多费一句话。

男人疯了似的笑起来，望向地下室的一角，像是在仔细回味着什么，慢悠悠开口道：“现代电子科技这么发达，最质朴的方法有时候最是享受了。”

恰好指尖触碰到那只小圆瓶，慕南嘉听着这话心里没来由的发慌，手上一松，面前人突然奋起反抗，朝他直腾腾撞过来。

他脚底本就发飘，这一下没有防备，哐啷一声，整个人摔进了身后门户大开的铁笼里。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慕南嘉苦笑一声，这人特地在刚刚绕过铁笼的时候捅了他一刀，原来是早就放好了笼子等着他钻。

咔哒，是铁锁锁死的声音。

虽然他看不见，但那只手掌大的铁锁依旧清晰浮现在他眼前。

说是用来关大型犬的都不为过……

“现在才真的是，谁都别想出去了啊？不是吗？”

男人哈哈大笑着，隔着一层铁笼拔出了慕南嘉肩头的长刀。

“昨夜，就是在这吧，我亲爱的摆渡人大人，您和您的江医生春宵一夜过的可还好？”

慕南嘉本就力竭，靠在栏杆边久久不能起身，听了这话心头一股急火，又闷出一口血来。

“你……怎么知道？”

“啧，一看你们就是太过投入，连我放在角落的监视器都没发现。”

监视器？慕南嘉徒劳瞪大了空洞的双眼，而后又生出巨大的懊悔来。

昨晚为了方便他变出了人形，在监视器那两点红光下，一切都变得无所遁形。

“不过你猜，要是江医生的同事们都看见了这个视频，他还能在医院继续待下去吗？”

慕南嘉的眉毛骤然扭作一团：“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扯着沙哑的嗓子，字句发飘，往前扑去想抓住那狂妄得意的人，但无奈铁笼阻拦了他的去路，最终只得额头在栏杆上磨出一片淤青。

“我说过了，我的任务和你相反，如果可以，我会尽可能的毁掉这里的一切。”

【系统已修复百分之九十九。】

慕南嘉靠着笼子粗喘着气，自责之意不甚明显，明明昨夜视力已经衰退，明明他对危险的察觉能力已经大不如从前，他竟然还自以为是的拉着江梓敬在这里疯狂。

【系统已修复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男人的身体闪烁着不再清晰，他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贴在笼子旁，趴在慕南嘉耳边说：“不过我不会消失，我会一直存在，直到你走完最后一个世界。”

“别想摆脱我……”

【滴——系统已修复完成，恢复正常运转，未知生物已驱逐成功哦！】

面罩男终于消失不见，慕南嘉握紧了手中的小圆瓶，彻底跌倒在铁笼中。

他成功坚持到了系统修复，但却没想到自己也被困在了这里。

困，实在是太困了。

他不敢调回痛觉阀值，哪怕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口正在源源不断的流着血，他也没有勇气去触碰那个开关。

他第一次感到累，身心俱疲的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进行这个实验，不知道这一次又一次的纰漏究竟来自于哪，他也不知道当所有世界都走完后，自己会是什么结局。

在每一个世界里都被他杀掉的攻略对象，又会是什么结局。

难道真如面罩男所说；他们只是这些个世界里的NPC？

但慕南嘉本能的觉得不然。

江梓敬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能切身实地的体会到，或许他是某个可怜的实验者，只因为实验还不够完善，就要被他一次次的杀死。

这未免太不公平。

手中木瓶装着江林洲的魂魄，耽误了这么久，那边怕是早就抢救失败，宣告死亡了。

这还是第一次搞砸，慕南嘉唇边泛起一抹苦笑，这次怕是真的要让江梓敬的期盼落空了。

他要食言了，虽然并非是他所愿。

无尽的冰冷将他包围，慕南嘉哆嗦着把木瓶抱进怀里，在铁笼中央蜷缩成一团，无力的眨了眨眼睛。

意识彻底失去之前，慕南嘉只觉得惋惜。

他还想再多活一会儿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次攻略完成时可以不执行最终任务，因为濒死的状态实在太难熬，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死亡笼罩却无能为力，他不想让江梓敬也陷入这样的无力中。

市医院，手术室。

病人的生命体征在慕南嘉离开二十分钟后恢复正常，手术继续，一个小时后手术完成，术后麻药唤醒时患者并不应答，江梓敬紧急对他进行了检查，发现他的大脑状态极其接近脑死亡。

这是慕南嘉离开的第二个小时。

直觉告诉他，这人出事了。

江梓敬立即调出医院的全部监控，妄图在其中搜寻到慕南嘉的身影，可三楼手术室内内外外他都看了个遍，一点踪迹都没有。

心急如焚时大脑开始一遍遍的浮现那人失踪之前的样子，他们曾经的温存，那个近乎疯狂的吻。

他忽然想起上次绑架事件后，慕南嘉以迦楠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时说过的话。

他说不用担心，不管他是慕南嘉还是迦楠，他都能看见他。

反言之，对于慕南嘉来说，监控这种现代高科技根本没用，能找到他的，只有江梓敬。

江梓敬立刻冲出监控室，启动了车子。

他单手摩挲着锁骨上那个闪烁着的小鬼头，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

“等我。”

他在心里祈求。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我们冥仙没死！还得等着老婆来救他呢！emm这个世界貌似不会那么快结束，又想到了一些想写的（但也不会太久），明天两个人就见到啦！应宝贝们提议下个世界开死刑犯和狱警的故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