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宅子看上去已经十多年没人住过,屋内设施陈旧,墙角处结着厚厚的蜘蛛网。江梓敬打开手电,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却迟迟没迈入房间。
胃里不合时宜的翻起一丝刺痛,慕南嘉条件反射似的掐住胃口,调出系统,胃溃疡那一栏大大两个字写着关闭。
“你出bug了吗?”那股痛意有愈演愈烈的兆头,他满心疑惑的问系统:“明明关了开关为什么还会胃痛?”
【宿主冤枉!溃疡虽然已经关闭,但您上次外伤造成的胃出血并不是系统引起,对身体造成的伤害我也无能为力啊!】
【况且溃疡一旦生成无法撤销,您现在切切实实是一个胃溃疡患者,饮食和情绪这些您都要注意。】
想来也是,他腹部的刀口不过才刚刚拆线,现在那处还泛着新肉长出来的嫩红。
今天一下送了太多亡魂,饶是他这个冥仙也有些吃不消。
他把捂着腹部的手隐在宽大的外衣下,走上前去单手牵住了站在门口的江梓敬。
手电打过的地方翻腾着浑浊的灰,亮光映进眼中带来一丝刺痛,慕南嘉望着那光线适应了两秒,轻声说:“没事,不想进去我们就不进去了。”
江梓敬摇摇头,回握住他,赌气一般:“该让你知道的,早晚都要知道。”
地板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二人绕过杂乱摆放的家具,来到卧室旁边一个小小的隔间前。
江梓敬注视着那扇门,眼中幽暗的光似乎深过黑暗。
轻轻推开门,门内是一道通往地下的楼梯,楼梯的尽头漆黑无比。
他握住慕南嘉的手攥的更紧了些,嗓子紧涩,声音冰冷的可怕:“这里,就是我的整个童年。”
独栋别墅的地下室面积可观,手电甚至一下打不到头,楼梯承接处不远摆放着一张单人床,两侧垂着两条长长的铁链,尽数被铁锈腐蚀。
江梓敬把手电支好,干笑了声,言语间带了几分讽刺的意味:“这是我的卧室,还不错吧,如果灯还能打开的话,毕竟也不小呢。”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慕南嘉背后升起一股寒意,这里阴冷潮湿,墙皮裂成无数小块,随手一碰就能掉落一大片下来,床对面的洗手间简陋无比,地下室的正中摆着一个半人高的笼子,笼子外拴着一把手掌那么大的铁锁。
那铁锁看上去无比结实,说是关大型犬的都夸张了些。
除却这些,远处的墙上还挂着长长短短许多绳子,不知道是该用在哪里。
床单还算干净,慕南嘉上去摸了一把,奇怪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张床上竟然一点灰尘都没有,床面干爽,未曾沾染一点潮湿。
“你想多了。”江梓敬在笼子旁边蹲下来,回头看着站在床边的慕南嘉,欲言又止的指指面前的笼子。
“我不睡床,我睡这里。”
“床对我来说是奢侈品。”
慕南嘉的眉毛瞬间挤在了一起。
“为什么?他是什么虐待狂吗?把人像动物一样锁在笼子里?”
“是,但也算不上。”江梓敬视线透过铁笼,和黑暗混为一谈。
“因为他从来没有给我造成过身体上实质的伤害,所以就算后来我跑了出去报了警,他们也没法给我验伤。”
江梓敬摊摊手,眼里满是无奈:“我身上根本没有任何痕迹,只长了这么一张不灵光的嘴,说出去他们都以为我是个疯子。”
胃里突然又泛起一阵翻滚,慕南嘉只庆幸这里灯光昏暗,他额角渗出的那些冷汗隐匿在黑暗里,并未引起江梓敬的注意。
他好像知晓这痛意来源于何处了。
当江梓敬若无其事的剖开自己的伤口时,他也在一同感受疼痛。
他从不信什么置身处地感同身受,除非旧事重演一遍,不然所有的安慰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能陪着江梓敬痛一痛,他倒觉得心里轻松些。
“他是一个精神控制者。”
江梓敬回忆着:“他喜欢把我关在笼子里,可能三天不给食水,然后坐在笼子外边观察我的反应,更多的时候,我觉得我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他的试验品。”
“这样的日子,你过了多久?”慕南嘉语气里染了疼惜。
“从我妈妈去世后,到十二岁,大概七年的时间。”
“妈妈……”慕南嘉脑中闪过那张空缺了一半的生死簿,斟酌着开口:“阿姨,是怎么走的?”
“坠江。”江梓敬像是提起别人的过往,慕南嘉很难在他脸上找到悲伤,唯一的那几分只能算得上遗憾。
说到这江梓敬忽然笑了,他眼角弯弯的,回头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能看见你吗?”
慕南嘉摇摇头。
“因为我曾经死过一次。”
“当年我妈从桥上跳下去,怀里抱着我,她肚子里还有一个足月了的弟弟,我被救了上来,我妈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靠坐在笼子边,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释然了一般:“当时我还不懂,甚至有些恨她,为什么要在我还没长大的时候就早早离开,直到出院之后江林洲把我接回家,我被关在这间地下室里,整整一个星期没见过外边的太阳……”
他眼里流露出某种羡慕,像是小孩子看见蛋糕的那种渴望:“那时我忽然好羡慕我妈,终于从这个恶魔手里逃脱了,可我还被困在这里。”
江梓敬显然是在强颜欢笑,慕南嘉张开怀抱抱住他,眼里满是心疼:“当时你一定很害怕吧。”
江梓敬下意识点点头,又抿嘴笑了:“但是时间长了,我都忘了害怕是什么感觉了,你知道父性缺失症吗?身为父亲却没有父爱,最简单的例子就是他们看见小猫小狗不会觉得可爱,只会想到这东西烤熟了一定好吃。”
他讽刺的笑:“江林洲就是父性缺失症患者。”
他笑的越发可怕,回荡在空荡荡的地下室里让人泛起刺骨的寒:“而且这种疾病会遗传,也就是说,我在感情上也有某种程度的缺失。”
“所以你觉得你也没有爱是吗?”慕南嘉反问道。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慕南嘉就是知道,一股无名之火涌了上来,胃囊里的痛终于翻滚成片,一波一波的席卷而来,慕南嘉咬住舌尖忍下一声痛哼,悄声用力按了按,单手把江梓敬抱的更紧了一些。
“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和他一样?”
是恨铁不成钢,更是看见爱人在苦海里挣扎的心痛不已。
可谁知江梓敬一把挣脱开他的怀抱,手肘正戳在他腹部那处柔软,他转身躲向床的另一侧,慕南嘉一时痛极怔愣在原地无法动弹,眼看着江梓敬红了眼眶质问着:“你今天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对他那么冷漠吗?”
“我也是个怪物,这就是原因。”
“我看见他会本能的厌恶,我做不到像正常儿女一样对待他,你是觉得我无情吗?连陪护这种简单的事都不肯做,但我真的没办法适应在他身边待着,我只要一看见他那张脸我就……”
“好了!”慕南嘉三两步冲过去抱住了他,托着人的脑袋用力按进自己怀里:“好了江梓敬,不用再说了,我都明白。”
他的江医生在委屈,慕南嘉顿悟,他竟以为自己在责怪他。
“我没有怪你,那是你的家人,你怎么对待有你自己的理由,我无权干涉。”
他一手不断抚摸着江梓敬的后脑勺,感受到那人身体的颤抖渐渐停歇,才敢继续说道:“我当时是想问,你为什么还要救他。”
“什么?”江梓敬抬起一双泪涔涔的眼睛,满是不解的看向他。
慕南嘉笑笑:“你若要是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当时你完全可以选择不管不顾,不给他找其他的医生,按照他当时的情况,十分钟的黄金抢救期一过活下来的概率就很低了。”
“你也没必要派两个护士看着他。”
他在江梓敬的错愕中勾起唇角笑着捏捏他的下巴,让他的头仰起的角度更大些:“我觉得江医生的自我认知还不够。”
他疯狂的朝那张唇咬了下去,同时一手撩起他身上的衣服,在那人的推拒中翻过身将其按在床上。
将近一分钟后,感受到身下人的呼吸有些困难慕南嘉才松口,爽朗地问:“怎么样,讨厌吗?”
江梓敬小幅度点了点头,又听慕南嘉故意扯着嗓子问:“说实话江医生,撒谎的不是好孩子哦。”
“不……不讨厌……”江梓敬吞吞吐吐的回答,他眼尾染上两抹艳红,细框眼镜被扔在一边,鼻梁在手电筒的侧影下显得格外高挺,慕南嘉看的犬齿隐隐发痛,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去,在那处驼峰上咬了一口。
“唔……”
“看,你是有感情的,你不是怪物。”
“我今天就带你深度开发一下。”慕南嘉狡黠的笑笑,把人往床中间又抱了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先一步解开了他上衣的扣子。
“你疯了?在……在这?”
这里光线并不明晰,远处黑的甚至有些可怕,老实说,对江梓敬来说这里并没有多少美好的回忆。
“我想让你以后再想起这里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我的影子。”
慕南嘉去吻他的锁骨,用力在那个小鬼头上咬了一口:“以后这里就是一处普通的杂货间,过去的事无法忘记,那就让新的记忆来重叠。”
江梓敬被他咬的疼了,领口的扣子胡乱崩开,他挣扎了两下,一掌推在慕南嘉腹间。
“啧……”
这次他再没能收住那声痛吟,弓着身子垂下头去,一时间双手脱力的撑在江梓敬身体两侧,脑袋虚虚的顶在那人胸口。
“你别动,我胃里疼的厉害。”
他睁开猩红一双眼,额头两地冷汗啪嗒落在江梓敬身上。
“忍了一宿了,实在是忍不了了。”
这句话意味不明,明面上看着像是在说胃痛,仔细品一品又不全是在说胃痛。
在最脆弱的地方与人坦诚相见,无异于刮开江梓敬心上那道疤,再重新疗愈。
春笋露尖之时,江梓敬双手环着慕南嘉的脖子,犬齿用力咬破了嘴唇。
“疼了?”
江梓敬点点头。
慕南嘉望着他眼里的雾气,替他吻去唇角冒出的血。他忍下胃里的阵阵疼痛,霎时间汗水加倍滚落,伸手按着江梓敬裹了一层薄薄脂肪的腹部,断断续续的说:“疼就对了。”
手电光线打在江梓敬汗涔涔的脸侧,他朱唇微张,贪恋的在那人蛮横的吻中间呼吸着空气。
可慕南嘉轻而易举的就破开他的伪装,叫他连呼吸都滞涩。
“你有时候就是装的太好了,什么都放在心里藏着。”
“我要你也会疼,能哭会笑,想说什么说什么,这才是我的江医生该有的样子。”
江梓敬不知是何时对上那人灼灼目光的,像是被吸引般,他借力翻身而起,跪坐起来,双手抓着他的肩膀,第一次主动且果断的回吻了下去。
是的,我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他想。
甚至有些上瘾。
终年不见阳光的地下室里泛起一股股热气,沉浸其中的人们享受这难得的欢愉,无暇顾及其他。
他们自然也不会注意到,在地下室的另一头,在那个角落里,亮起的两点红光。
作者有话要说:笼子记住了后边会考
放心以后江江想起这间地下室一定全是慕南嘉(好的坏的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