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托噩梦的福,许辞被惊得发了不少汗,醒来时除去心有余悸,身上倒没什么不适,体温也恢复正常。
简单冲个澡后,他钻进厨房准备晚餐,这次知道谢臻的下班时间,不用再像昨天那么赶。
等待水沸的间隙,还有闲情去欣赏窗外的斜阳,余晖倒映在漆黑瞳孔里,像是暗夜燃烧的火焰。
曾经逐梦娱乐圈的他,热爱浪漫是刻在骨子里的本性,即使后来被雪藏,也没能湮没他的艺术激情。
彼时许辞还自嘲地想,被雪藏还能不放弃梦想,如此乐观也是没谁了,哪知雪藏只是他人生中很小的一个坎。
父母出事以来,他不仅变卖了宝贝的乐器设备,从事的兼职也多是体力活,白天累死累活,晚上回家倒头就睡,没有多余精力去想什么写歌作曲、诗和远方。
眼下到了可以喘口气的时候,他才有空触景生情,稍稍缅怀一下过去的自己。
谢臻推门便闻到了四溢的香气,许辞从厨房探出脑袋:“回来了,刚好吃饭。”
话是这么说,其实他在炒最后一个菜,刚才缅怀得上了头,没控制好时间。
谢臻没有应声,而是用视线在客厅巡视了一番。
各处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一些物品的摆放比以前上门的保洁阿姨还称他的心意。
他抬脚往里走,到沙发附近才发现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最近大热的偶像剧,只不过音量调得很小。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画面,谢臻兀地笑了。
原来有人在家等自己回来是这种感觉。
锅里的菜还要再焖两分钟,许辞怕谢臻等的不耐烦,偷偷瞅了眼,发现对方竟然在看电视,神情还挺专注。
有这么好看吗?
他并没有看过这部剧,只是随便调的频道。可能是好奇,也可能是想展现自己的贴心,他端了一杯水送过去。
谢臻刚好有点渴,随手接过喝了口。
嗯?怎么是甜的?
他垂眼晃了晃玻璃杯内的透明液体,问:“蜂蜜水?”
趁机偷看电视剧情的许辞正色道:“对。”
为什么不泡蜂蜜水这个问题已经折磨了他一下午,必须解决一下,不然晚上还得做噩梦。
谢臻不懂他的蜜汁操作:“下次还是凉白开吧。”
吃过晚饭,两人坐在餐桌上面面相觑,许辞想逃去厨房洗碗,但话未出口,谢臻就当面掏出了一张银行卡。
“今天新办的卡,我会定期往里面打钱,密码是……”说完把卡放到了许辞面前。
许辞低着头,迟迟没有说话。
虽然齐昱朝承诺会定期给他一笔钱,但母亲的病是个无底洞,多拿钱总是没错的,谢臻给他这张卡,他应该感激,应该庆幸才对。
他搬过来快两天了,可彼此都是心照不宣,没有谁主动提及那层关系。谢臻为什么不提他不知道,但他不提是因为想维护他可悲的自尊。
哪怕当他坐上老李的车的那刻起,他的自尊便已经岌岌可危,注定是要舍弃了的。
而现在谢臻通过这种方式,残忍撕开了他自欺欺人的遮羞布——之前和谐的相处只是假象,事实是谢臻图他的人,他图谢臻的钱,肮脏的金钱交易。
良久,许辞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谢谢谢总。”
谢臻若有所思。
“需要的工具我都买了……”许辞故作轻松道,“那今晚……”
私底下把手背都掐出了血印子。
“笑得比哭还难看。”谢臻毫不留情地嘲笑。
原本还想戏耍一下,没想到演技这么拙劣,没意思。
以为惹他不高兴了,许辞想要解释,却被谢臻抢先打断:“你闭嘴,让我来说。”
“我呢,向来不喜欢勉强。虽然让你搬了过来,但在你心甘情愿以前,我不会碰你。”他拧着眉心,一字一顿,“所以别天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没那么饥渴。”
说着还嫌弃地撇了撇嘴:“你又不是什么香饽饽。”
话虽难听,但事实就是如此。
连许辞也不明白,为什么只见过一面,谢臻就愿意接受自己。
不可能只是因为外观吧?他有自知之明,娱乐圈比他长得帅的,一抓一大把。
如今听完这番话,许辞更不解了。
还想自己对他心甘情愿……说好了金钱交易,结果他要走纯爱路线?
谢臻打了个哈欠:“现阶段你要做的,就是扮演好保姆的角色,懂?”
轻飘飘的一句话,又狠狠扎了许辞的心。
情人爆改保姆,好样的。
不过这对于许辞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不用出卖身体和尊严就能换钱,他没有理由拒绝:“嗯。”
就当又找了份兼职吧。
当晚许辞躺在客房的床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而他也终于发觉,自己将齐昱朝和谢臻归为同类人的做法是错的。
他们一点都不一样。
齐昱朝阴晴不定暴躁易怒,而谢臻十分符合许辞对他的第一印象——温和,礼貌,以及帅气。
要真说一个缺点……
那就是有时候嘴有点毒。
许辞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给琢磨乐了。
次日被齐昱朝例行盘问时,出于私心,许辞隐瞒了这次摊牌。
因为在他看来,自己是齐昱朝用做利益交换的筹码,不仅被标上了价格,还被预设了作用。
据许辞对齐昱朝的了解,对方肯定不想看到放出的筹码偏离预期,更何况一旦说谢臻在等他心甘情愿,不就变相证明他现在心不甘情不愿吗?
这就好比老板付了工资,员工不仅私下磨洋工,还嚣张地把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
他一没胆量,二也不蠢,自然不会这样做。
应付完齐昱朝,许辞过上了久违的安生日子。
不必再为钱而烦忧,每天最重要的两件事就是做出令谢臻满意的早晚饭。
等谢臻外出上班,他就迎来了自由活动时间,大部分时候在做家务,隔两天就去医院探望母亲,闲暇时甚至能偶尔拾起一下自己的创作梦想。
这是一个月前他想都不敢想象的惬意生活。
许辞与谢臻的相处也算融洽,吃饭时总能聊上几句,每当谢臻因为一些趣闻发笑时,他也会忍不住跟着笑。
而且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他越觉得谢臻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人。
完美到令他自卑,令他有时候会恍惚地想:如果他们是真的在交往……
*
这天许辞买完菜回来,刚出电梯,就撞见一个陌生男子趴在公寓门锁上捣鼓,门锁不断因为密码错误发出提示音。
他瞥了眼顶上的摄像头,心想小偷应该不敢这么光明正大地行窃,会不会是谢臻的属下,被差来取文件什么的?
张嘴正欲询问,对方却已然察觉到他的存在,先一步转过了身。
许辞清晰地看见,年轻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前一秒还灼热万分的目光骤然降至冰点。
“你是谁?”唐绪蹙眉。
他还以为是谢臻提前回来了,失望之余,也开始打量面前的男人。
公寓是一梯一户的结构,所以排除邻居的可能。
唐绪心里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
“我……”许辞被他阴恻恻的视线看得发怵,飞快思索着该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外人面前。
情人二字他说不出口,说男朋友又怕谢臻不乐意……思来想去,好像还是保姆比较合适。
于是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是谢总请来的保姆。”
唐绪笑了:“保姆?”
他知道哪里怪了。
怪眼熟的。
“是啊。”许辞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装的都是食材,“这都是我刚刚去买的。”
他自以为这个谎扯的很好,还有物证在手。
“不信。”唐绪歪了歪脖子,以一种戏谑的姿态斜睨他。
和照片里的人长得那么像,又出现在谢臻家门口,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保姆?
感到被冒犯,许辞也没了好脸色,警惕道:“那你是谁?”
“心虚啦?”唐绪笑嘻嘻地朝他靠近。
在许辞的视角,他鬼畜得像个神经病。
正常职员帮老板取文件会是这种表现吗?他立即否认了这种猜测,谨慎地后退半步。
不会真是小偷吧?被他逮住就原地发疯?
唐绪哂笑:“现在知道怕了?”
步步逼近,甚至上手拽住了他的衣领。
“你怎么认识他的?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放开。”许辞冷声警告。
“我说他怎会那么绝情,原来是因为你。”唐绪死死瞪着他,目眦尽裂,声音嘶哑不堪,“就因为你比我更像……”
体内翻涌的气血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此刻记忆与现实重叠,熟悉的相貌不断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
本来上次被谢臻伤过后,他已经决心彻底放弃这段感情了。
他把与谢臻有关的东西全扔了,可半夜又去楼下翻垃圾桶。
他删掉谢臻的联系方式,可那些数字早已烙在了心里。
他强迫自己忘记过去,可……
他根本做不到,他是个失败者。
而导致他失败的罪魁祸首,就是这张脸。
再也压制不住情绪的唐绪挥拳砸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