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年就着他的手坐在了一张窄床上,光洁的额头满是细汗。
这样的距离对他来说已是极限。
“多谢,这次……又得麻烦薛神医了。”
他气息不稳,说话的时候胸口起伏得十分厉害,一张脸白得毫无血色,越发显得眼睛异常黑亮。
薛九常看也不看他,冷着一张脸,将药箱重重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噼哩啪啦的从中拿出一堆东西,语气十分不悦。
“麻烦?原来殿下也知道麻烦?殿下若肯听我的,又何须受这种罪?”
李思年抿唇一笑,淡淡的回道,“可我若不这么做,又怎么参加下月的中秋宴会?”
薛九常手中动作一顿,睁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看着他,语气有些愤愤。
“不过一个中秋宴而已,值得你不顾性命也要去?我们已经图谋了十三年,再多等一年半载又有何妨?殿下何必非得急于一时?你可知这样做,对你的身体损伤有多大?”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再等下去,更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李思年说完抬眼看他。
少年幽黑的瞳仁里泛着亮光,既使被病痛折磨了十三年,也依然没有磨灭掉他内心的纯真和美好。
他的眼睛依然清澈而干净,像极了当年的淑瑶。
薛九常立刻就心软了,忙撇开头去不再看他,将手里一卷细棉布铺展开来,声音有些闷闷。
“可就算这样,你也不应该瞒着我出别苑,更不应该在回来后感到身体不适还强忍着,若非我夜里心生不安过来看看,你岂不要痛死在床上?”
一想到昨晚的情形,薛九常就忍不住一阵气恼。
那个闻修远,简直越来越没有分寸了,帮殿下一起瞒着他出门不说,发病了竟然还让殿下强忍着不通知他。
若非看在他跟了殿下八年的份上,他真想将他轰走。
李思年哪里不知他的好意?可有些事,不能说与他听,一旦说了,便再也无法实施。
面前这个看似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汉子,其实内心十分柔软善良。
有时候李思年觉得,他甚至比自己还需要人安慰。
李思年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声音轻缓而柔软。
“常叔不必如此,我不疼的,真的,这些年,疼痛对我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习惯了。”
李思年一边说,一边抬手解开自己的衣衫,然后撑着消瘦的身子躺在了身后的窄床上。
这一声常叔令薛九常鼻头有些发酸。
如果当年他勇敢一点带淑瑶走,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见他站着不动,李思年忍不住出声提醒他。
“好了常叔,咱们开始吧。”
少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他得为他尽快施针才是,今天的日头较前几日已经提早了些许,再拖延下去,可就误了这施针的最佳时机。
这个用来治疗的房间是经过特殊改造的,周围围满了不透光的黑色帷布,屋子中间只有一张窄床,一张小小的桌案,以及一个浴桶,再无他物。
屋顶上方特意留下一方位置没有将瓦盖全,未正时分的阳光刚好从屋顶投射下来,落在少年身上。
少年单薄消瘦的身体在阳光的照射下近乎透明,那些淡青色的血管在肌肤底下变得十分清晰,若是仔细看,甚至能看到血液在其中缓缓流动。
他的血管较于常人而言要异常脆弱,施针时一旦略有偏差,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极大的损伤,这也是他为何要选在这个时候为他施针的原因。
薛九常不敢耽搁,从棉布上抽出一根细若牛毛的银针,在一个小小的瓷瓶里轻轻一蘸,找准一处穴位,轻轻捻动银针,扎进少年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