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欢想起上次姚落柔的遭遇,心里愈发的酸涩。
是啊,就好似当时的她一样,如果不是她,小娘子又怎么大病一场呢?
即便了最后——
她都没有接受惩罚,不论是小娘子,还是桃喜,都帮她忘记了那次的罪过,但这罪过,她自己真的能逃脱么?
桃欢的房间寂静良久,就连桎梏都不禁猜测他们会在里面传音说些什么的时候,桃喜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
“也许,我也该回去接受惩罚了。”
霎时间,桎梏的眉心一跳,差点就冲了出去。
“你回去吧,明天启程。”
桃欢的再次开口,虽然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桎梏还是听明白了,这桃欢,又起了幺蛾子。
他的眉心狂跳,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
待到翌日清晨,谧王府——
桃喜攥着手心的铜球,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娘子,让桎梏把桃欢抓回来吧!”
她是真的生气了,先是受伤,后是隐瞒,现在居然还想回蜉蝣宫跟着一起受罚,是嫌活的太过滋润了么?
这若不是知道桃欢没那心思,她都要以为她想要去做一对亡命鸳鸯了!
“怎么了?”
姚落柔偏头,看着那很少喜形于色的桃喜原地跳脚,差点就要以为是桃欢在此了。
桃喜连走几步,将密信递到了姚落柔的身前。
“桎梏昨日便到了暗桩,他说桃欢想回蜉蝣宫受罚。”
闻言,姚落柔的眉心便跳了两下,待将密信打开,看着上面的小字,眉头颦起——
“桃欢的腿受伤了?佑一?”
为了保护佑一而导致腿受伤......
不知道为何,姚落柔看到这么一行字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
佑一她是知道的。
因为天佑蜉蝣是负责保护那些身负各项技能的天命和天赐的,所以天佑的武功必然是高强的——
二长老的汤药辅佐,三长老四长老的言传身教。
每一个天佑蜉蝣都是在三个长老的看顾下成长起来的。
而这佑一,便是其中之最。
由于每一个蜉蝣在成为天佑蜉蝣后都会暂时抹掉自己的名字,按照武功的深浅和拼杀的成果来决定先后顺序。
所以一,便是里面最厉害的人的意思。
不论是武功还是天赋,还是进攻的杀伐和果断。
姚落柔捏了捏眉心。
“让天命将佑一的资料整理出来,从小到大,一件事都不要放过,然后再传信桎梏......”
她的声音突然中止,葱白的指尖再次抚上桌面,叩击。
“将桃欢带回来。”
不论桃欢想要干什么,都必须回来一趟。
“喏。”
桃喜低头,躬身退了出去。
良久,姚落柔缓缓转头,看着身侧那大开的窗扇,看着那愈发昏暗的天空,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夫人,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李希尧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姚落柔斜靠在软塌小几上的身子猛然扭过,支起手臂——
“夫君~”
淡淡的桂花香吹来,那本来还有些凝重的神情突然松懈。
好似,也不是那么烦闷了。
姚落柔看着那眉眼温润的小美人,就那么别扭着姿势,直愣愣的盯着看,笑的清甜。
虽然最后,导致她腰痛腿痛,哪都痛。
......
因为暗桩的地点就在京城的周边,那富商也是在京都郊外,所以桃欢接到密信,赶回来的特别快。
天还未黑——
“小,王妃,桃欢回来了。”
桃欢单脚站着门口,撇开了想要搀扶她桎梏,就那么站在那,不靠不扶。
正和姚落柔下棋的李希尧淡淡抬眼,视线扫过,轻叹。
虽然他知道小夫人最近在干什么,也知道蜉蝣宫昨夜发生了伏击,可是实在没想到,是桃欢遭了秧。
怪不得今日,她这么心神不定。
李希尧拍了拍姚落柔的手背,感觉到桃欢有意无意的眼神,开口。
“万黎那边还有点事,我过去一下,晚膳前回来。”
姚落柔回神,看着已经在手边打转的棋子,有些歉意的看了李希尧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好。”
待李希尧离开,她看了一眼桃欢,没有开口。
反而桃欢见这里没了其他人,连蹦带跳的走了进来。
“小娘子,你别不理我嘛~”
她最怕的,就是姚落柔生气,这次本来都准备直接先去受罚然后再回来认错了,但是一想到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便没狠下心。
更何况——
她向来都是听话的。
“我知道错了,可是小娘子,对于那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吃不好睡不好的,连说话都变的小心翼翼,您不心疼心疼我么?”
“我不心疼你?”
姚落柔猛然转过头,瞪着靠坐在自己腿边的桃欢。
“......”
桃欢哑口,果然,小娘子和桃喜都一样,从来不听重点。
“你回去的结果,你自己可有想过?可有考虑过?你可知道这最后造成的结果,不单单是你一个人承受?”
姚落柔打开了话匣子,言辞忿忿。
“你让桃喜怎么办?你让桎梏怎么办?你让我,去哪再找一个天佑主。”
说到自己,姚落柔越发的咬牙。
“我......”
桃欢挠了挠后脑勺,虽然不知道自己造成的结果和桎梏有什么关系,但是此时姚落柔太过愤怒,并不是她询问的时机。
更何况——
有很大的概率,小娘子是在凑个数。
“我回去,也不一定会出事啊......”
桃欢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先没了底气,嘴唇呢喃,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就像当初一般,她很清楚。
这一回去,可能就是永别。
可惜,她真的无法过自己那一关。
她只要无事,便会想起当初弄丢姚落柔的事情。
小娘子没有内功,而她——
是没脑子。
桃欢自责的垂头,眼睛里满是泪光,看着自己如今又受伤了的腿,竟愈发的觉得自己没用起来。
“小娘子,桃欢是不是很没用啊。”
姚落柔教训的话语还在嘴边,可在这一句之下,什么都说不出口。
良久——
“你在说什么傻话。”
“若不是我,小娘子和桃喜应该会少不少的麻烦,至少,小娘子你不会被弄丢,不会生病,不会被关在棺材里。”
桃欢死死的咬着下唇。
管材,才是她最大的梦魇。
小时候,她曾住过管材,虽然住过,但是她却从不觉得这管材平常,相反,那是她儿时最大的恐惧。
可是,就因为她,因为她的自告奋勇,因为她想要和娘子一起。
所以那次回暗桩,并没有和桃喜换回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娘子才会收到了那种待遇。
被下药,被关进管材,被泼冷水,然后重病了一场,苍白,虚弱,这是她从认识小娘子起,便从未在小娘子身上看到的词语。
可就因为她,在短短的一天之内,全出现了。
如今——
她身为天佑主,却在做一个小小的任务时受了重伤。
至少一个月,她都不能正常的走路,更别说健步如飞,如此宛若废人的她为何还要留在这呢?
难不成,真的要像小时候一般,让小娘子保护她么?
如果真是那般,那她还不如回去,重新锤炼。
桃欢的眼泪还未流下,便被她狠狠的逼了回去。
“那件事,本就是我让你去做的,是我没有想到,会有人在长安街上将我带走。”
姚落柔叹口气。
桃欢本就提醒了她不对劲的地方,所以她也提前服下了解毒的丹药。
本以为万无一失,可那次他们用的迷药,却很是新奇。
这才导致她直接迷晕被装进了管材里。
她不是桃欢,对管材没有感觉,不恐惧,也不害怕,那不过是一块雕琢好的木头而已。
往大一点说是房子,往小一点说是匣子。
“而那次生病,其原因是我被封住了穴位,时间太长,又先后受冻,并不全是被泼了冷水的问题。”
就算真的是,她这时候也不能承认啊。
姚落柔的愤怒被桃欢彻底磨灭,她伸手拍了拍桃欢倚靠在她腿上的头,叹了口气。
“可是......”
“你若是死了,谁的武功能保护娘子。”
桃欢的争辩和自责还没出口,便被一道相似的声线夺取了话语。
桃喜端着一盘点心走进。
如今已经到了晚膳的时间,可随着桃欢到来的时间,还有娘子和桃欢你一言我一语的话语,她早就猜到——
这晚膳,要无限延后。
是矣,只能先拿来点心给姚落柔填填肚子。
毕竟她的娘子,是那种无意识间就会揪旁边的食物来吃的人。
“我......”
桃欢看着桃喜走近,身子有些后怕的向后动了动,比起姚落柔,她显然更怕她的妹妹。
因为姚落柔是口头,而她的妹妹,会心理折磨她。
“你想死,也要先把这么多年,娘子在你身上花费的心血还给娘子吧。”
果然——
锥心一击。
桃欢咬了咬牙,看着桃喜那张和她一模一样却面无表情的脸,还有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开口。
“我这么......”
“你这么多年,没有接过蜉蝣宫的一个任务,没有给蜉蝣宫赚一分钱。”
可惜,桃喜丝毫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你不用在娘子身边服侍,却拿着娘子的月例,你在蜉蝣宫吃喝玩乐,却没有给过娘子的一分钱。”
“......”
桃欢哑口。
她自是没有接过任务的。
随着一道不知是祝贺多一点,还是调侃多一点的声音响起,那佝偻的身体已然缓缓直立。
老者推开门,对着内里那唯一的一个人颇为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
“怎么,有生意还稀奇了不成?”
想当初,他那可是人山人海,络绎不绝的!
看着他这副样子,内里坐着的中年男子轻笑。
桃欢丝毫没有给桎梏表现的机会,下意识开口,眼中的怀疑更甚:她好吃,但是最怕苦,这桎梏,不会是想故意整她吧!
桎梏避开的视线微微一愣,待猛然回首,便看到了桃欢怀疑的眼神。
他在这心疼她,而桃欢——
以为他在这显得没事逗她玩呢?
这般想着,桎梏颇为无奈的看了一眼桃欢,转身就要往外走,反正他也知道桃欢爱吃什么,与其询问被怀疑,还不如自己去给她买点她爱吃的,然后让侍从送过来,也省的桃欢不安心。
可谁知,还没等他迈出一步——
“诶诶诶,你别走啊,我想吃烧鸡!还有小笼包!”
桃欢在溜走的大餐面前彻底失去了戒备,手指前伸,明明刚刚还很是虚弱,如今喊得却中气十足。
桎梏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气的胸口疼。
本来他还以为桃欢戒备心高是好事,可还没夸出口就给他整这一出。
真的......
桎梏的脚步迈的颇大,三两下离开了房间,要是再不走,说的要被气死在当场:这家伙,以后还是要看好,不然万一被人用好吃的拐了,那就亏大了!
随着房门再次紧闭,桃欢还有些意犹未尽。
不知道,桎梏能不能给她买到她刚刚说到的这些东西。
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吧?毕竟,她都受伤了!
桃欢再次对从小一起长大的桎梏泛起了一丝信任,玩归玩,闹归闹,但是桎梏也是小娘子和桃喜之后,最宠她的一个了。
小时候,还经常借着出去和口袋有钱的便利,给她带好多好吃的呢!
是从什么时候闹翻的呢?
好像——
是她又一次吃坏了肚子,差点被开膛破肚以后。
桃欢静静的想着,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但不可否认,在她的心中,桎梏的形象在一点点便好。
可惜......
“你这是,这是......”
桃欢看了看那桌上的一大堆好吃的,再看了看被送到手里的一碗粥,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你不是给我买吃的么?”
怎么现在我喝粥,你却自己吃上了?
桎梏抬眼,叹了口气。
他确实是想给桃欢买好吃的,可就在买完回来的时候,突然碰到了给桃欢包扎的女大夫,人家大夫看了他一眼,一句话就将他又打了出门。
“病人只能吃些清淡的。”
桎梏大包小裹的站在门外,看着此时已经要微微透亮的夜色,满心思考着一件事。
如今应该去敲谁家的门?
大半夜,谁会开门卖吃食,这些,都是桎梏一家一家叫起来的。
而那些不开门的,他直接冲进了人家的睡房——
想不开?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