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尧,人终有一天,会遇到自己的另一半,到那时,你的人生才算圆满。
阿耶如此不负责任的离开,是阿耶的错,如果有来世,阿耶还是想陪着你长大,和你的父亲,一起陪着你。
“我不怪阿耶。”
李希尧轻声开口,平静的吓人。
“也许,小舅舅和万黎,就是他们换了一种方式在陪你呢?”
姚落柔歪歪头,却被李希尧勾了一下鼻尖。
“古四昀他和我同岁,万黎也和你差不多大,我十岁的时候,他们早已经满地蹦跶!”
别说岁数在这差着,就算是真的巧合,他也决不会认同这个说法。
做小舅舅已经够勉强了,若是再往上走一级......
李希尧只觉得眼前发黑。
姚落柔笑嘻嘻,她当然知道小舅舅的年龄,但是——
刚刚小美人的表情太过哀伤,总给她一种错觉:若是可以,当年的他,就像跟着他们离开这个世间。
“以后,我都会陪着你,而你,也要努力的活下去。”
姚落柔一把搂紧了李希尧的腰,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
李希尧的腰间都在微微发疼,但是却没有任何挣扎。
“从遇见你的那刻起,我便是这么想的,我一定会活下去,我一定会永远陪着你。”
直到,你离我而去。
李希尧缓缓阖眸——
阿耶,当年你告诉我的,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当年你和父亲之间的情感,我想我也已经体会到了,但是终究,我做不到你们那般同生共死。
我的身子残破,连万爷爷都没有寻到解决之法。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便命不久矣,可姚姚才十六岁,她还有大好的年华。
她的将来,当得期待。
集雅涧的卧房满是温声软语,而在另一处僻静的小院内——
“萧世子。主子让我转告您,他们已经回来了,短期内不会离开,下一步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说罢,黑衣人也不待那坐于桌案后的男子回答,转身离开。
一旁一直奉候的小厮抬眼,撇了瞥嘴巴。
“真不知道这人的暗卫都是怎么想的,也太目中无人了!”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旋着手中的茶杯,一双眼看着里面起起伏伏的茶叶,出神。
......
翌日——
姚落柔呆呆的坐在傍月居内,成片的绿意在她的头上连成一片,颇为惬意。
“柔娘,你......”
正坐在她正对面的姚卓瞥开眼,满是纠结。
“你和我外祖母究竟在瞒着我什么。”
姚落柔叹口气,在姚卓第五次叫她却还是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的时候,突然开口。
这是昨日她和小美人共同得出的结论。
就算她的父亲可能不管不顾,可是外祖母这么多年的关爱可不是假的。
更何况,蜉蝣宫是外祖母交给她的,这本就是古家的势力。
虽然自阿娘死后,小舅舅不愿意接管,最后流落到了她的手上,但是亲疏远近,古家又不是没人了。
“这么多年,外祖母一直派人保护着姚家,到底是因为什么?”
姚落柔再次开口,看着姚卓一瞬间瞪大的眼。
果然,阿耶是知道的。
这些眼线在姚家的内潜伏了这么长的时间,不可能看不见她的处境。
只能说......
“当年你阿娘的死,另有蹊跷。”
姚落柔的长睫微颤,脑海中的思绪被立时清空,一双眼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姚卓,唇瓣呢喃,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姚卓叹口气,也没有再管这地方到底安不安全。
既然是柔娘选得地方,那自是因为她信得过这里的人。
“你阿娘当年,中了醉梦生。”
——
当年古幼夕之死,一直存在着疑点。
毕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死去,就连死后都无法查出一丝致命的因素,只知道,这人没了呼吸,没了心跳。
古幼夕是古家的小女儿。
从小便天资聪颖,更是个练武奇才。
是矣,在七岁的时候便从古老夫人的手中接管了蜉蝣宫。
由于雷厉风行和出其不意,一时间风头无两。
蜉蝣宫本该在古幼夕的手里继续壮大下去,可惜,她在风华正茂的年纪,遇到奔赴上任的姚卓。
姚卓身为姚相公之子,自是在蜜罐中长大,虽不至于长歪,但是却缺少了许多的常识。
不会生火,不会认路,还满嘴的大道理。
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吸引了古幼夕的注意。
成亲,生子,一切都顺理成章。
而古幼夕也因为嫁人,磨平了自己想要称霸武林的性子,在生下了姚落柔之后,温柔似水,洗手羹汤。
蜉蝣宫跟着沉寂。
但是蜉蝣宫的敌人却不会放过他们。
是矣,蜉蝣宫迁居深山,在那高高的山巅之上,独享人间。
而就在古幼夕出事的前两天,她曾回去过一趟。
虽然当时看起来一切如常,可是在姚卓的冥思苦想之下,终于想到了一丝奇怪的地方。
古幼夕这两日,异常的疲累。
他和前来姚府的古老夫人叙述,然后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答案。
“蜉蝣针,出了问题。”
不用姚卓说出,姚落柔便知道了其中的答案。
蜉蝣针是蜉蝣宫安身立命之根本,每一任宫主都会将得以凝练蜉蝣针的宫主令带在身上。
一方面是确保其安全,而另一方面,是为救人。
不管是救治蜉蝣,还是救治自己。
作为蜉蝣宫宫主,既然享受着蜉蝣宫的一切,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为了确保宫主令那可以凝聚内力的独特能力,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便要用内力去为其温养,增加它的活性,为下一次凝练蜉蝣针做准备。
而每一次温养后,那形成的蜉蝣针,必定要种入宫主的体内。
否则宫主的内力受损,也是一大难以弥补的损失。
就比如她,在她的体内,就存在了三十七根蜉蝣针,这还是因为她四五岁的时候,丢失了宫主令的结果。
若是往前推算,十三年的时间,该是三百多根。
虽然这每一根蜉蝣针都可以拿出来绞杀一人,可一旦拿出来一根,她的内力便会损失一点。
若全部拿出,那她也离死不远了。
不论是三百多跟,还是三十多根,都一样。
宫主的蜉蝣针,是自身的内力温养而出,而蜉蝣的蜉蝣针,是众多长老一齐用宫主令凝练的结果。
虽是比不得,但其造成的结果却很是相似——
疲累。
只要用过蜉蝣针,便会出现难以抑制的疲累。
能让她武功卓绝的阿娘那般状态,绝对是蜉蝣针的后遗症无疑,可是,阿娘回蜉蝣宫,为何会用掉蜉蝣针?
姚落柔的脑子混乱,怎么也想不透这其中的关键。
“我阿娘,为何会动用蜉蝣针?”
一双清透的眸子看过来,姚卓叹了口气,闭了闭眼。
“因为你的阿娘以为自己怀了孩子,所以是万万不会动手的,用蜉蝣针虽然会损失内力,但胜在安全。”
当年前往蜉蝣宫的时候,古幼夕已经半个月没有来月事。
太医诊治,却因为时间尚短没有摸出脉象,所答话语皆是模棱两可。
可即便是这样,古四昀也确信自己怀孕了。
“可是,我阿娘根本就没有怀孕。”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而当时的姚落柔还那般的小,但是她还是清楚的记得——
古四昀被验尸的情形。
她强忍着害怕和恐惧,躲在窗户外面偷看。
“没错。”
姚卓点点头,看着姚落柔越发冷厉的神色,再次开口。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一种叫不子的毒花,它生长于塞外,是每一户人家都会种的毒花,服之断子,会在一个月以内造成假性的怀孕症状。”
姚落柔的表情有些怔然。
不子?中毒?
“我前不久,也见过不子。”
霎时间,姚卓的表情都微微紧张了起来。
“你见过不子?那你可以喝了它的花蜜?这种花只能在中毒的四十八个时辰内服下解药,不然便会......”
“我没中毒。”
姚落柔打断了姚卓有些慌张的话,瞥过眼。
“我有桃喜在旁边,早有防范。”
闻言,姚卓松了一口气,连连道。
“是了,自你阿娘那件事起,你的外祖母便分外注意这毒物的危害,历来的宫主都只有一个随从,而你,有两个。”
姚落柔敛下眉眼——
是了,就连左护法和右护法这两个称呼,都是为欢喜他们特设的。
不然的话,还是称为大统领。
蜉蝣宫和长老堂一直都是两个相交的线条,虽然里面的人尽皆相同,但是称呼却是不一样。
对外的宣扬也不一样。
无人知道长老堂内有几位长老,但每一位长老,都是蜉蝣宫的底牌。
姚落柔点点指尖。
可惜了,这蜉蝣宫的底牌在两个月之前,便自我损耗了一个,即便她将这九转灵芝带回去,只怕也于事无补。
想要回到巅峰,已经不可能了。
但是这药,她还是要去拿一下的。
“你从何处见过不子?”
姚卓见姚落柔不再出声,本就担心的他更是皱紧了眉头。
“在宫里,魏皇后的手上。”
姚落柔开口,虽然她还不至于将阿娘的事情和魏皇后联系到一起,但是确不得不怀疑,这里面,一定有联系。
“当年你阿娘中毒的时候,他们已经被贬很久,不仅是在朝堂上销声匿迹,就连他贬去的衢州都没有一丝的音讯。”
远离朝堂,受到皇帝厌恶的皇子,没有人会在意,更没有人会讨好。
以他们当时的手段,不可能弄到不子。
是矣……
“我在外调查多年,为的就是调查当年的暗线,这不子,是当年一个洲线小官进奉给相公的,虽在我上任之时他已经消失,但我也得到了其他有用的信息,我相信再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查到当年的凶手了。”
“嗯。”
姚落柔点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虽然在她看来,当年的事和如今魏皇后手中的不子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关联,但是——
也没必要和阿耶说。
即便到了此时,姚落柔也依然不喜,有些事情,不是解释就可以轻易原谅。
姚卓也知道,虽然一切都事出有因,可他到底是做了错事。
年轻时一心只想着报仇,远离长安,自以为一个三岁的女儿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后来年岁大了,才越发觉得自己的错处。
可是已经错了这么多年,还能怎么办呢?
他这一辈子,只求为幼夕报仇雪恨一途罢了。
姚卓看了一眼姚落柔低垂的眼睑。
“你外祖母派去姚府的人,并不是去保护姚府的,而是为了监视,看管,防止任何一个人从府内偷跑出去,因为不论哪一个,都有可能是毒害幼夕的帮凶。”
姚落柔的眼睑抬起,又再次垂下。
姚卓跟着皱眉。
“柔娘,你可否告诉我,你在府内,究竟怎么了?”
若不是收到了委屈,他自知柔娘不会对他拥有这么大的怨气,还在七岁的时候,他就曾回来过一次。
当时的柔娘虽然也有些埋怨,但却是想念居多。
会抱着他不停的喊阿耶,会像一个小跟屁虫一般的走到哪跟到哪。
那时候,也已经过去了三四年了啊。
姚卓的眼里满是探究,可姚落柔却早已失去了倾诉的欲望,迟来了很多年的关心,有时候,也并不是特别的需要。
“我在姚府很好。”
姚落柔头也不抬,看着自己圆润粉嫩的指甲开口,言笑晏晏。
她一点一点的失去了所有的嫡亲之人。
姚府,已经没有什么让她留恋的人了。
“你这么多年,辛苦了。”
姚落柔在姚卓打算再次开口的时候猛然抬头,一双眼睛明亮的如同黑暗中的皎月,熠熠生辉。
可下一瞬,她便径自转身。
姚卓下意识站起身,却被留在原地的桃喜拦住,桃喜抿唇,没有说话。
这毕竟是大郎君,她无法开口驱赶。
“夫人至今还未用膳,你带她去集雅涧。”
就在桃喜左右为难之际,李希尧突然出现,他伸手环住了姚落柔有些颤抖的身子,抚了抚她的长发,轻声。
“乖,我来解决。”
姚落柔缓缓抬眼,看着李希尧眼中的温柔,点了点头。
是,她还有一些事情,没有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