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我们这确实没有小娘子。”
田十三娘在大长老的视线下是一刻都呆不住了，连连开口证明，只求能让她喘口气。
她的鬓角额头划过一滴滴汗水，蜿蜒而下。
可随着她的这番确认，大长老却缓缓笑了。
“那就，有意思了。”
说着，她信手一挥，那光滑的拐杖脱手而出，直直的砸向了穆岑岑的方向，一旁的众人神色各异，而穆岑岑，却是动都没动。
“砰”的一声响起，那马车猛然炸开。
待众人惊疑不定的看清尘埃后面的景色，有些骇然。
那马车是个马车，只不过，少了一半而已。
穆岑岑烦躁的挥了挥手，试图把周遭的灰尘扫净，可惜，效果甚微，虽然她身后的马车没有炸裂，但是旁边的碎裂却足以弥漫到她的周围。
“阁下是何人？”
大长老的声音缓缓响起，视线胶着在众人的后方。
那里，站着三个人。
三个女扮男装的人，三个从马车中飞出的人。
在场的灵医谷的众人尽皆向后看去——
姚落柔没想到，眼前这人居然还有分辨男女的能力，虽然有过猜测，但是真正想来，在她认识的医者里，也唯有二婆婆能做到。
这个大长老，究竟是谁？
“你管我是谁！”
一旁的桃欢看到桃喜的眼色，立时开口。
“你们将我绑到这里来，我还没问你们是谁呢，倒是先反问起我来了，可真是好笑。”
清朗的少年音响起，带着丝丝讥讽的语气。
霎时间，簇拥在天坑周围的人皆是怒目。
连那上方的大长老都绷不住笑容，冷冷开口。
“若不是你们有意为之，他们根本就抓不到你们，说吧，你们到灵医谷，究竟为了什么！”
“灵医谷不是治病救人的么？怎么，还做着其他的勾当？”
姚落柔轻笑，看着眼前的人缓缓勾唇。
“你，是上一任的灵医吧。”
霎时间，大长老的表情猛然凝固，看着姚落柔没有开口。
而在大长老和姚落柔的中间，所有人的表情都微微一愣，上一任的灵医，这怎么可能！
众所周知，灵医对灵医谷来说，是类似掌门一般的存在。
可这个掌门，却不是那么好当的。
因为灵医谷独有的神药才是他们立宗的根本，所以作为灵医谷的掌门，每一任灵医都肩负着采集药草的责任。
又因为灵医谷内真正存在着绝世灵草的地方，有着数不清的毒气，所以每一任的灵医，皆以身侍毒。
可若非自身百毒不侵，又如何能进去。
但培养一个百毒不侵的人，却又比培育一个医术高超的人要难得多。
是矣，从第一任灵医开始，之后的所有的灵医都会在成为掌门的那一刻服下一种药丸。
这种药丸可以抵御住任何的毒气，服之可百毒不侵。
这样，便可以继续采集那独有的药草，抱住灵医谷的名声。
可是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既然得了百毒不侵的身体，那必然会付出相应的代价，比如，每一任灵医的寿命。
是矣——
没有任何一任灵医可以活过40岁。
从来没有。
众人不由自主的对视了一眼，动作虽隐晦，但是在旁人看来还是一清二楚，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怀疑。
虽然大长老的样子和上一任灵医的样子没有一丝的相似。
虽然若是上一任的灵医还活着，那必然已经到了五十岁。
但是——
还是止不住的怀疑。
大长老静静的在后面看着，看着身前这些人的小动作，让这些人来各种的猜疑，无动于衷。
也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终于想起。
“我们，相见灵医。”
姚落柔下意识看去，目光所至，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娘子。
虽然年龄和样貌都不符合，但是看着她如今所在的地方，还有身上的衣服，还有那顺势而言的话语，都能让她猜到这人是谁。
穆岑岑。
故意要抓他们过来的穆岑岑。
“你果然是有意的。”
随着姚落柔的思绪，那一直不动声色的大长老终于开口，眉眼凝重，神色颇为的恨铁不成钢。
闻言，穆岑岑没有一丝的意外，眼睛直直的盯着大长老，一动不动。
姚落柔没再开口，看的兴致勃勃——
有意思，这大长老的语气，真真的有意思。
“岑岑，你又何必如此的执迷不悟，他三翻四次的拒绝你，难道你还要为他众叛亲离不成？”
大长老一点都没辜负姚落柔的期盼，话语竟是意外的亲昵。
除了担忧，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穆岑岑咬牙，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这三个人本就是她安排好的，从田十三娘带回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们三个是女子，她就明白这三个人的内力非同凡响。
天赐良机，她不可能错过。
“大长老，只要你让我们见见灵医，我们一定会求灵医饶你一命的。”
她终究，是不忍。
听了这句话，大长老的神色微微放松，好似这许久的时间，就是为了等这一句听起来欣慰，却又异常残忍的一句。
“你们？你和谁？”
大长老的声音发出，却带着让人刺骨的凉意。
穆岑岑不解，可下一瞬，便猛然偏头。
那原本还在面面相觑的灵医谷众人皆是垂下了头，刚刚的疑惑，愤怒，诧异等等情绪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或者说——
隐藏在了心底的最深处。
为什么？
穆岑岑不敢相信，明明刚刚她看到了所有人的诧异和不满，明明她算好了一切，明明所有人都厌恶这毒妇，可是现在......
傻姑娘。
姚落柔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虽然聪明，却不透彻。
她并不明白这些人最需要的是什么，在他们的眼中，任何的感情，不满，憎恶，都不足以抵消他们的利益。
从前的灵医谷除了灵医，众人平等，哪里有如今这种地位的悬殊和美妙。
吃过山珍海味，又有谁会再吃糟糠。
“你们，是忘记了灵医是怎么对你们的了么？”
穆岑岑从马车上站起，伸手——
“你，自小长在灵衣谷，难道你不知道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么？难道你忘了灵医是如何对你的么？”
瘦弱男子瞥开眼，不言。
穆岑岑不信，再指。
“你，因为擅闯神药谷身中剧毒，要不是灵医救治，你早就死了！”
女子抬眼，冰凉。
“你，当初你晕倒在灵医谷之外，是灵医将你带进来，给你吃给你穿给你治病，难道就这么忘了么？”
高大的男子身子一颤，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他还活着。”
穆岑岑的视线更加惊惧。
“所以说，其实你们都知道灵医如今的处境，只是为了你们各自的身份，利益，所以听之任之。”
她终于明白，大长老为何那般胸有成竹。
“你们，还是人么！”
“他们是人，当之无愧。”
大长老拄着刚刚送到手中的拐杖缓缓起身，目光看着一股方向，仿佛是在看什么死物。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自己谋划，有什么错？”
她的声音依旧那么沙哑，随着开口，她缓缓前行。
“你以为灵医就不为利么？
灵医不为利，才是天大的笑话。若他真的不为利，又是为什么只设立一个灵医？为何灵医之下，所有人都一样？
那只不过，是在平衡着灵医谷内有能力的人罢了。
因为所有人都一般，所以能力强的不能更进一步，而能力弱的也终生于此，所有人，都指着一个灵医过活。”
穆岑岑的神色一僵，那黑色的瞳孔都闪过一丝迷茫。
虽然之前她也听过大长老如此说，但是——
没有这般直观来的有说服力，众人的选择，让她无所适从，想了这么久，却忘记了人心。
“你在说什么玩笑话。”
姚落柔看够了戏，在穆岑岑的三观即将崩塌的前一刻开口，挑眉。
“灵医指着你们什么了么？”
因为曾经来过，所以她清楚的很。
“灵医一没有奴役你们肉体，二没有糟蹋你们天赋，三没有让你们随身服侍伺候，他占了什么优势？难道，是寿命只有四十年的利么？又或者，是以身侍毒的利？”
瞥见大长老想要开口，她话语不断。
“又或者，在你们看来，培育药草和守卫灵医谷是占了你们的利？培育药草是让你们更好的锻炼医术，而灵医谷是你们自己的家，你们不守护，谁守护？让旁人欺压过来再守护么？”
霎时间，众人的表情再次凝固。
虽然没有什么悔恨，但至少，没有那么理所当然。
“啊！”
一道凄厉的声音传来，姚落柔下意识伸手，拦住了想要冲出去的桃欢，视线挪移，看向了那处——
大长老一脸漠然。
“做错事，说错话，想错意，这就是下场。”
“你太狠心了！”
穆岑岑随之开口，姚落柔微微侧眼，想起了刚刚在那的，如今被推下去的人是谁。
那个唯一说话的男子。
可惜了。
姚落柔叹口气，她没有想到大长老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么残忍的一幕。
“你，恼羞成怒了么？”
随着姚落柔开口，那一旁静默不语，低头垂眸的桃喜却猛然瞪大的眼睛，耳朵微动，视线看着那不远处的深谷惊骇了瞳孔。
这声音——
是那个东西么？
......
远处的枝丫上，李希尧看着这突然变化的一幕微微呆滞，眼睛紧紧的盯着那抹不甚眼熟的身影，久久不能移动。
万黎垫脚侧了侧头。
心有涌出了一股奇怪的感觉。
“......”
阿尧他怎么如此关注蜉蝣宫？而且关注的，还是三个蜉蝣宫的大男人，若是小娘子......
好吧，若是小娘子，才更奇怪。
“我们往前去。”
李希尧突然出声，再次震惊了万黎。
“阿尧，我们若是在近一些，就有被发现的风险了，你之前不是说，要秘密探查么？”
万黎的声音微弱，而李希尧也仿佛跟没听到似的，先行了一步。
“......”
如此任性的李希尧，还是万黎第一次见。
他下意识挠了挠头，脚下却半点不慢的跟了上去，虽然持反对意见，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连他自己都觉得，说也白说。
......
桃喜挨近姚落柔，目光微微斜过，桃欢便跟着扭头，对视——
她们姐妹之间，从不需要言语。
桃欢虽然有些莫名，但是保护姚落柔是她可在骨子里的执着，是矣，根本就没有丝毫的迟疑，身子也跟着向姚落柔靠近了两步。
而随着她的动作，桃喜的视线猛然看向了身侧。
“有人。”
桃喜的声音发出，被大长老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视线猛然横移，看向那明明内力最低，却是最先听到问题的桃喜皱了皱眉头，开口。
“你，是天命主？”
蜉蝣宫的天命主最为出名的，便是那双耳朵。
和上一任天命主如出一辙的耳朵。
天命主的武功可能时好时坏，是蜉蝣针的后遗症，可那双耳朵，还有那诡异非常的武器，却是无法复制的。
“那这位，就是蜉蝣宫宫主了？”
霎时间，所有人的表情尽是一僵。
“蜉蝣宫？宫主？”
像他们这种靠医术济世救人的医者，哪里能和响彻江湖的蜉蝣宫相比，只怕对方都不用出动多少人，就能把灵医谷踏平。
毕竟，奇门遁甲，七星八卦，也不是灵医谷独有的。
只不过是灵医谷广结善缘，没人来欺罢了。
一旁终于醒过神来的穆岑岑扭头，看着姚落柔的方向长大了嘴巴。
她居然......
“怎么，看到本宫主，你还要过来给我磕几个响头不成？也是，你们这种跪拜的阵仗，我还真没经历过。”
姚落柔丝毫没有否定的意思，直接开口。
看着大长老的神情未变，手却缓缓背向了腰后。
而还不待大长老开口，那穆岑岑便猛然出声。
“砰”的一下，她直直的跪在了马车之上，“宫主大人，求求您救救于润生吧，求求您。”
说罢，她又是“砰砰砰”几声，磕了下去。
那股劲头和力道，但凡看到听到，无一不动容。
姚落柔微微颦起眉头。
“你想让我救于，灵医？”
从刚刚穆岑岑的话语，她就开始怀疑，这一任的灵医可能出了问题，现在，更是确认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