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景园待客厅内,白瑶缩着肩膀坐在红木椅上,低着头,眼睛不时偷往两侧瞄。
墙上左右各四副八仙过海的瓷板画,金丝楠木背景墙边摆着如意形状的小叶紫檀。
落地窗前,是整块不经过任何加工的天然石笋,就连椅子上的软靠垫,也都是金线缝边手绣定制的,随便拿走一只,都能抵得上她半年工资,当真是富贵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
若能进这种人家……
“白小姐是来赔那18万的?”没等她做做梦,对面的人打量她几眼出声,言语间挟着轻蔑嘲弄。
白瑶听出来了,但她不生气。
有钱人都这样瞧不起人,可再了不起也得吃饭睡觉,欲望一点不比普通人少。
她缓缓抬头,眼底已蓄满莹莹晶泪,跟朵风中饱受摧折、急需人好好爱护的小白花,声音小小地,说:“我没钱。”
尾音轻地,像根羽毛在心尖挠。
白瑶自认诱惑人很有一手,钱志康那头猪以前就喜欢听她在床上叫,说叫一声骨头都酥了,想来也没几个男人忍得住。
她很自信。
噙着泪眼以弱者姿态取悦对方,结果——
云辞病还没好全,不耐烦地捏了捏眉心,“没钱你来干什么。”
白瑶被问住,细想想他这句话的意思,稍微一转换就明白了,
咬着唇,像是在认真思考纠结这件事,不过很快便做出答案,红着脸将裙子慢慢往上提。
极其羞涩地再去看对方,撞上人清冷无尘的眼眸,提着裙子的手愣怔松开。
“继续啊,怎么不继续了?”云辞食指抵着额角靠在红木椅上,从头到尾面无波澜,见她垂着头不说话,觉得好笑,“莫不是以为用身体就可以抵消这18万?还是说,爬上我的床,怀上我的孩子,就能进云家?”
“云总,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小心思被揭穿,白瑶肩膀微抖,眼泪扑簌簌地落,哭得很有技巧,眼妆都没花,更平添几分脆弱感。
好似她才是受强迫宁死不从的那个。
哭了有段时间不见对方心软,知道母凭子贵进豪门这条路是行不通了,白瑶干脆收起哭腔,“实话跟您说吧,上回那件事是……是唐小姐指使我这么做的。”
她立刻就将那日会场外看到的,一字不落全吐出来。
云辞依旧不为所动。
这让白瑶陷入到更为巨大的恐慌,脸已经由白转青。
“白小姐,”云辞无意吓她,放下抵在额角的手,说得十分委婉,“你真的很不聪明。”
就算她将唐颐莲供出来又能怎样?
这件事说大不大,他难不成还要为这事再去为难唐颐莲?况且无凭无据,人家三两句就能推得一干二净。
“但又足够漂亮。”云辞将她从上到下审视一番,忽然绽放出一抹摄人心魄的笑。
白瑶看痴了眼,真不知道是她来诱惑人,还是人在诱惑她。
云辞继续道:“我可以给你两条还这18万的路。其一,你到启云旗下的公司上班,18万攒攒,省吃俭用几年也就还清了,其二……”
他朝人招了招手,“你附耳过来。”
白瑶想也不想摒弃第一条,乖顺地走到人身边,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捂着胸口微微倾身。
本以为是什么好法子,听了两句,彻底愣住。
云辞端端正正坐着,丝毫看不出,这种话竟是从他这么优雅矜贵的人嘴里说出来的。
“我不强迫你,一切看你自己选择。如果选第二条,18万一笔勾销,不仅如此,对方送你什么,我便送你什么,换言之,你将得到双倍好处。”
诱惑超出想象,白瑶的心立刻动了。
“我选……”
“其实选第一条也挺好的。”没等她回答,云辞又突然劝她,“上班工资不低,这18万欠款我也不是催着你要,老老实实干几年也就够还了。”
对此白瑶笑着摇头,唇边一抹划不开的苦涩,“云总,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从前苦吃多了,我想过好日子。”
她说的很直白。
云辞也就没什么好劝的,直接给了张上限5百万的卡作为定金。
白瑶春风满面地从待客厅出来,路上遇到张婷婷,依旧高昂着她优越的天鹅颈,气得张婷婷就要撸袖子,撸半天发现穿的短袖。
“她来还钱就这态度?”张婷婷不服气地问焉岐,回头却发现他一直盯着走远的女人看,“不是吧岐哥,那女的好看到把你掰直了?”
“别瞎说。”焉岐收回目光,拍了下她的头,“我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哼,宝玉也这么说。”张婷婷护着头往后退,梗着脖子跟他犟。
他那天都没进拍卖会场怎么可能见过。
再说,那女人也不是黛玉。
焉岐颇为无奈,他只是觉得熟悉又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这小姑娘歪到哪儿去了。
“我记得前阵子,小少爷给了你几套英语六级真题……诶?别跑啊。”
张婷婷一溜烟儿跑得飞快,人字拖都给甩飞了,单脚跳着去捡,穿上再次往偏院跑,跟身后有鬼追她似的。
焉岐很不道德地笑出声,抬脚往水景园走。
刚往前踏出一步,眼前突然冒出张婷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脸,笑容瞬间消失。
“您就是云先生的意定监护人吧,这是解剖同意书。”
“我们需要取出他体内的U盘。”
“您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吞U盘跳海么?”
“……感谢您的配合,节哀。”
陌生画面一个接一个跳出来。
冰冷的解剖室内,云辞面无生机地躺在解剖床上,女人拄着拐杖捂脸哭泣,边哭边说“对不起”。
那张脸抬起来,赫然就是刚刚离开的女人。
这是什么!
预知?还是……
“你在这里做什么。”
画面被骤然打断,焉岐扬起脸,眼前鲜活的小少爷跟解剖床上的人重叠在一起,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力抱住人。
“江岐!”云辞全身汗毛竖起,推开人,左右四看,声音都喊劈了叉,“谁准你抱了!”
焉岐难以置信,“小少爷还活着?”
云辞冷笑,“不活着,入土为安么。”
“不是的,我,”焉岐有点无法形容刚刚浮现眼前的画面,如果是预知,“我做了个梦,梦见小少爷……死了。”
他脸白成一张纸,前所未有的恐慌,不像是在说谎。
云辞想到前世,暂时先不去计较他冲上来抱自己的事,不甚在意地问:“什么样的梦。”
差点以为焉岐也知道前世,听着听着又不太对劲。
“我吞U盘跳海?”
仅这一条云辞就觉得离谱。
他现在惜命得很,怎么可能干那么蠢的事。
“那些人,穿着警服,”看到他躺在解剖床上,焉岐脑子一片空白,旁边人说的话也是用力才记进脑子里,“还有个断腿的女人,跟刚刚离开的那位很像。”
提到白瑶,云辞神色立刻正经起来。
有他重生在前,便不得不去信一些东西,譬如焉岐口中的这个梦。
如果是真的,那就只可能跟一个人有关。
他的父亲,宋仁轩。
U盘里装的什么?值得他不惜吞了跳海。
“小少爷。”正思忖着,焉岐紧紧握住他的手,生怕一松手人就没了,“不要去做危险的事。”
就算有点好感,云辞也很不习惯别人触碰,但看到他苍白的脸,到底没有抽回手,“不过一个梦,而且,你不是我的保镖么?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焉岐用力点头,“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有他这句话,云辞就放心了。
修养几天,临到月底接到陆爷爷一通电话,云辞才想起,还有个比赛要参加。
高校联赛设在江大,除国画,另有油画、素描、插画等各类比赛如火如荼开展中。
车刚开到校门口都能感受到热闹气氛,陆随给办了临时通行证,车得以开进校园,停车场上晃一圈才勉勉强强挤进一个角落。
陆随坐树荫底下等了有一会儿,看到那辆迈巴赫s480,拍拍屁.股底下的灰站起身。
小老头乐呵呵地,直到车门打开,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人,眼角堆积的褶儿一下就给推平了,走到云辞身边嘀嘀咕咕:“她怎么来了。”
沈管家挑眉阴阳怪气,“怎么,不能来?”
“能来能来,”陆随脖子一缩,扭头狗腿地冲她笑,“您来那就是锦上添花。”
沈管家嘴角往上扯,不屑轻蔑,“老不正经,油嘴滑舌。”
“嘿,你越说越来劲是吧。”
陆随也是有脾气的。
梗着脖子就要跟她扯,沈管家一个眼神,又慢慢跟扭到似的将脖子往旁边转,边转还边努嘴:“好男不跟女斗。”
云辞在旁边忍不住笑出声,“陆爷爷,我们走吧。”
陆随顺阶而下,不跟老婆子一般见识,领着云辞往体育馆去。
没等走近就能看到体育馆门口的易拉宝,学生会和志愿者们分别在北西两门指引,宣传,登记。
这些都让云辞异常陌生。
如果不是陆爷爷邀他参加这个比赛,别说学生会,他可能连体育馆有几道门都不知道。
一路都有学生来跟陆随打招呼,陆随一一笑着回应,回头看沈管家,眉毛嘚瑟地翘老高。
沈管家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想跟他一般见识,挑着人少的北门带云辞进体育馆。
“哥哥。”云辞前脚刚跨进门,后脚就听到让他无比耳熟的声音。
宋闲玉像是忘了之前所有的不愉快,跟一众同学笑着朝他快步走来。
走近看到他身上的月白禅服,再看自己近乎一样的衣服,脸上浮起一层尬意。
“哥哥今天也穿这身啊,真是巧了。”
作者有话要说:
焉岐看到的画面不是预知,也没有任何预知能力,跟上一章云辞做的梦是前后连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