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镇长告诫几人,无论听到什么动静也不能出房间。
只要不出房间,就不会有事。
姜九歌点头记下。
“九歌,我一个人住害怕,今晚我们一起住吧。”苏安然特意走到姜九歌身旁,轻声提议道。
对上苏安然可怜巴巴的眼神,姜九歌欲言又止:可是和你住,我会害怕。
“我其实……也很想和师姐一起住。”
迎着苏安然期待的目光,姜九歌顿了顿,话头拐了个弯,“但是我睡相不好,会打扰到师姐休息的,还是让我一个人睡吧。”
姜九歌眼睛蹬得溜圆,用极为认真的语气说道。
“哦,是吗?”
苏安然微挑眉头,笑看从两人面前经过的姜九思,向他求证。
在姜九思停在两人面前时,姜九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脑门,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姜九思笑答:“你说九歌?在天山时,每次去叫她的小仙灵们都是去给她捡被子的。小仙灵们都说,九歌的被子必须要加宽一倍,因为一半要用来盖她,另一半,要用来盖在地上。”
“哥,你怎么能和师姐说我坏话!”
姜九歌表面上气鼓鼓的,生气姜九思透露了她的底。实际背过手,偷偷给他点了个赞,不吝夸许:神一般的好队友!
“这样啊。”苏安然柔和眉眼笑道,“也没有关系,我们一人一床被子就行了。九歌你说好不好?”
姜九歌的笑凝在嘴边:“呵呵……好。”
好愁人。
镇长在一旁幽幽听了半晌,插话道:“一间屋子,只能住一个人。”
要是超过一个人,他可不保证晚上会发生什么
听了镇长的说辞,姜九歌心底一喜,面上却不敢显露,挑眉纠结道,“那我就不能和师姐一起住了,可真是……太遗憾了。”
可真是好极了。
有的人表面一脸为难,实际脚下溜得飞快。
为避免苏安然有新的说辞,姜九歌赶紧与众人道别,溜回后院合上门,拍了拍胸口,悄然松了口气。
姜九歌转过身往屋里走,猝不及防对上红漆的古木梳妆台,梳妆台上,摆放着一面硕大的铜镜。
铜镜将站在门口的姜九歌完全框进去,姜九歌盯着铜镜拧眉片刻,随后朝铜镜走去。
镜中的人像随着姜九歌靠近的步伐而动,如同水面的浮叶,变得歪歪扭扭。
看着那面镜子的感觉非常不好,会误以为镜中有东西要往外爬,令人头皮发麻,身心不适。
什么招鬼入局的破风水。
姜九歌随手找来一块白布盖在铜镜上,眼不见心不烦。
原本以为今晚是个难眠之夜,没想到一沾床,姜九歌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不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夜半,又是朦朦胧胧的鼓点声。
鼓点声从远处敲敲打打而来,像有人出嫁,又像有人出殡。
鼓声越来越响,直到姜九歌难以忍受抬手捂住耳朵,翻了个身。
捂住耳朵也没有任何作用,鼓点声仿佛跳过身体,直击灵魂深处,让人难以忽视。
震耳欲聋的鼓声停在了姜九歌床头,响起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新嫁娘,新嫁娘,怎么还不上花轿?”
半夜被吵醒的姜九歌实在忍无可忍:“……你换个人吓吧!”
怎么可劲逮着她一个人薅呢?!
她这只羊都快被薅秃了。
姜九歌背对着鼓声睁开眼,她暗自拿定主意,今晚打死不会出这个门!
被姜九歌这么一吼,身后的笑声愣得停住。
鼓声对屋内的姜九歌不起作用,于是鼓声停了。
片刻后,发出诡笑的女子反应过来,恼怒上头,面上红妆开始扭曲浮肿,挂着的皮肉像被水泡了很久,散发着腐臭味,一片片向下剥落,很快堆了满地。
幸好姜九歌背对着她,不然看见这一幕,不知道多刺激。
身后的水鬼消失了。
一阵风将白布吹到姜九歌脸上,她伸手一摸,便察觉不对劲:这是她用来盖镜子那块布。
姜九歌:“……”
“系统系统!”
很好,又死机了。
一进河神镇,就像断了网,再也联系不上整天嚷着要逆天的菜鸡系统。
入夜时镇长说过,不出房门就不会出事。
姜九歌无奈,试图以装睡达到真睡过去的目的。
直到水开始漫到床边,姜九歌才撑身坐起。
姜九歌:“!”
屋中的水已经涨到半人高。
夜中视物并不是什么难事,姜九歌放眼看去,发现是那面古怪的镜子无声地往外狂涌着水。
她尝试唤出传信灵,却毫无作用。
有奇怪的法阵笼罩住了屋子,鼓声不能迷惑到屋内人,可屋内人同样无法向外传递信息。
水位涨得极快,在姜九歌思索间漫过了床榻。
姜九歌赶紧爬起身,踩在床上,水位却依旧在上涨,很快漫过她的脚踝。
原来不是走了,而是在这等着她呢。
姜九歌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跑,还是不跑?
一双惨白的手忽从水中伸出,精准拽住姜九歌的脚踝,将她拖入水中!
水腥味一下漫过头顶,姜九歌把身上揣的符咒一股脑儿往外扔,虽然只是些很基础的符咒,不过也勉强将水鬼击退了。
脱身后,姜九歌凭借记忆奋力朝门口游去。
跑!
身后水鬼追上来时,姜九歌猛地拔栓推门,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门一开,蓄了满屋的水“哗啦啦”向外倾泻,把姜九歌拍打到院中。
皎洁月华下,姜九歌一身狼狈趴在草丛上,猛咳两声,吐出嘴里的水。
她惊惶转头看去,屋门大敞,水鬼已经没了踪影。
被水淹得湿润的眼睛开始视物朦胧。
姜九歌甩了甩头,试图清醒,这个动作不仅没用,还让她的幻视越发严重。
眼前院内的景象开始扭曲,围墙消失不见。
再一转眼,姜九歌发现自己身处在空旷的大街上。
今晚是月圆之夜,整条长街亮如通途。
长街尽头,有人群歪歪扭扭,朝她这边走来。
在被发现前,姜九歌闪身躲进一旁的拐角。
冷月下,身形扭曲怪异的人群一步步朝着姜九歌藏身的方向走来,等他们靠近,姜九歌赫然发现这些面庞十分熟悉,都是她白天见过的河神镇镇民。
为首的,正是镇长!
姜九歌收回视线,咬牙暗骂一句。
要是她今晚信了镇长的话,说不定就淹死在屋里了。
一大群古怪的身影在长街摇晃,如同百鬼夜行,浩浩荡荡。
途径拐角时,镇长忽然停住脚步。
他若有所感,极为缓慢地转头,往姜九歌藏身的地方看去。
姜九歌的额上瞬间冒出冷汗,还没来得及躲,惊惧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面捂住她的唇,将她拉入一个硬邦邦的冰冷怀抱。
周围飘着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姜九歌慌乱抬眼,对上凌子樾泠泠垂下的眼,他正看着她,用眼神无声道:不要出声。
镇长看向拐角,并未发现人,只能僵硬地将头转了回去,带着身后的人群朝着河边行去。
等镇民们完全走过两人藏身的拐角,凌子樾才松开手。
姜九歌胡乱爬起来,咳了两声,凑近压低声音问:“你怎么在这里?”
“不知道。我一推开门,然后就到这里了。”凌子樾解释完,探出头去看,人群已经行远。
姜九歌定睛一看,凌子樾的左臂裂着一大条口子,汩汩冒着血:“唔,你的手臂……”
被她这么一提醒,凌子樾才发现自己受了伤,随手撕下衣角,齿手并用,打了个死结。
美不美观另说,好歹血算是止住了。
止完血,凌子樾走出拐角就想跟上人群,姜九歌一把拉住他:“你干嘛去?”
凌子樾:“我跟上去看看。”
但这话落在姜九歌耳中无疑是:我跟上去送死。
为避免凌子樾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炮灰掉了,姜九歌决定一起跟上去。
凌子樾:“……”
他没争过姜九歌,最终两人结伴,跟在浩浩荡荡的人群后,看他们究竟要去干嘛。
月光如碾碎的银粒,洒在波光嶙峋的水面。
河岸边,绵延的青草地上聚集着整个河神镇的镇民,他们双手高举,嘴里念念有词,举行某种诡异的仪式。
姜九歌与凌子樾躲在草丛里,偷偷注视着这一切。
他们不敢靠太近,只能远远观望着,听不清镇民在念叨些什么。
为首的镇长顺着平木桥往前走了几步,一直到最边缘才停下。
再往前半步,镇长就要落入水中。
看见这一幕,姜九歌的紧张甚至压过了恐惧。
清辉月下,亮如白昼,镇长佝偻的身形慢慢站直。他两只手扣在头顶,从头到脚,慢慢将自己整张人皮都剥落下来!
乍见血腥场景,姜九歌惊得掩住唇。
那张人皮堆叠在平木桥上,失去人皮遮挡的白肉肌理血淋淋的,暴露在月下。
随后失去人皮的镇长纵身一跃,跳入河中。
其余镇民也学着他的模样,撕掉人皮,像一只只红饺子下进河中。
诡异血腥又荒诞。
姜九歌实在看不下去,将头埋得更低。
身旁的凌子樾却神游天外,似乎发现了奇怪的事。
他抬头四处看了看,捂住左臂的伤口,又神经质地转目看向姜九歌,拧着眉,欲言又止。
姜九歌一脸茫然看着他,用唇形无声问道:“怎么了?”
凌子樾的表情更加怪异,仿佛极为挣扎,又像是神智不清,竟然脱口而出:“你听见鼓声了吗?”
声音不算小,差点惊动远处的镇民。
鼓声?
姜九歌猛地摇头,表示没听到。
她将手指压在唇边,示意凌子樾小声点。
要是被镇民们听到,他们两人就得打包一起完蛋!
凌子樾乖觉闭了嘴,却做出更惊人的举动。
他猛地从草丛中站起身,大步往外迈去,往正在进行“去皮程序”的人堆走去。
姜九歌下意识去拽他,没拉住,反而被他一起拖出了草丛。
“凌子樾。”
“凌子樾!”
眼见凌子樾离河岸越来越近,姜九歌拉他不住,声音逐渐从低到高:“凌子樾,你疯了吗,快停下来啊!!!”
两人的动静惊动了岸边还未跳入河中的镇民,他们纷纷转头,直直望向两人。
姜九歌又惊又恐,顾不上叫醒凌子樾了,只想拖着他往回跑。
但她的力气不够,无法撼动凌子樾坚定“求死”的步伐。
无奈,姜九歌一个手刀劈下去,期望把他劈晕。
毫无作用。
凌子樾继续往前走,似乎前方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
她顺着凌子樾的视线看去,被月光映照的河面上立着一个人,一身银白长袍。
在那人身侧,飞悬着一张刚刚从女人身上剥下的人皮,滴落着滚烫的鲜血,往外散发着热气。
岸边的镇民收回视线,不再看姜九歌两人,向着河面的人跪伏高呼:“河神大人!”
被称作河神的人悬立在半空,身后一轮皎洁的诡月,人皮张拉开,像一张紧绷的鼓面。
河神用指尖轻弹人皮,凌子樾拖着姜九歌往前走得越发快。
姜九歌反应过来是河神在敲鼓,可是她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或许凌子樾刚刚询问的鼓声,和她在客栈时听到的一样。
只是这次,听见的人变成了凌子樾。
姜九歌毫无办法,试图一巴掌将凌子樾扇醒,还未有所行动,凌子樾突然顿住脚步,不再往前。
难道是巴掌神提前显灵了?
姜九歌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另一件倒霉事:一道鬼影凭空出现,直直挡在两人面前。
姜九歌:“……”
高大的鬼影身材魁梧,眼眶中却空空如也。
他用没有眼珠的眼眶“盯着”两人,眶中不断往外渗着血。
说来奇怪,鬼影出现那一刻,河神不再敲人皮鼓,凌子樾眼中恢复清明。
凌子樾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形,脱口而出:“跑!”
还用他说,姜九歌早有此意。
两人一路狂奔,竟也无人阻挡,顺利回到房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