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玉塔时,仍默然无话。
张无忌伸手要推门,苏梦枕忽然拦住他道:“无忌,如今天气转暖,我可以自己睡。”
张无忌心底一惊,抓住苏梦枕的衣袖道:“我不会再那样了,我......”
苏梦枕推开他的手,温声道:“无忌,你是个好孩子,快去睡吧!”
“我早已不是孩子!”张无忌鼓起勇气,一把搂住苏梦枕的后腰,“我可以永远陪着你,一生一世照顾你!”
“我不需要人照顾,”苏梦枕轻轻掰开他的手指,低声道:“去吧!”
他大步跨入房内,毫不迟疑地关门。
杨无邪忽然发现,苏梦枕似乎对张无忌疏远了。
张无忌进去把脉时,苏梦枕会很客气地站起身,客气地道谢;熬好的药端上来时,他会尽快喝掉,再不需要大夫追在后面催促。
张无忌的衣物被褥,也都已被送回他自己的房间;苏梦枕的房间里,除了诊脉时间,很少再会看到张无忌的身影。
苏梦枕甚至建议杨无邪,如今春暖花开,可以多带张无忌出去走走,结识些新朋友。
杨无邪不解:“张教主在楼里,已经结识了许多新朋友呢。”
苏梦枕有些烦躁地道:“给他找些家世清白,温柔善良,容貌端庄的朋友!”
哦,杨无邪恍然,原来公子是替无忌操心起终身大事了。
他立刻收集了十多张名门闺秀的画像,拿去给苏公子过目。
苏梦枕看也不看,只是道:“你替他把把关,有合适的就替他们约一约。”
满城飞花的季节,出门踏青游玩,是最合适不过的相亲方式。
张无忌坐在迎春苑里,眼见一位名门淑女款款而来,又听得是苏楼主的意思,仿佛春日陡然起了霜,整个人都被打垮了。
他彬彬有礼地陪人游园,笑容满面地送姑娘回家,转身喝了个酩酊大醉,被杨无邪派去的两名弟子抬了回来。
杨无邪唉声叹气:“这姑娘可是我精挑细选的,难道就这么不如张教主的意?”
苏梦枕叹了口气,俯身为张无忌盖好被子。
安排七次相亲后,杨无邪放弃了。
他对苏梦枕道:“公子啊,我看我不是在安排相亲,而是在给孩子灌毒药呢。再来一次,只怕就把无忌最后一丝生气给打没了!”
苏梦枕搁下手中的卷宗,淡淡道:“那就别安排了,顺其自然吧!”
张无忌从宿醉中醒来,就将自己不分白天黑夜地埋首在平安堂的事务中,经常过了子夜,平安堂还亮着灯光。
楼中的兄弟们越来越喜欢这位张大夫,见他最近爱喝酒,便轮流约他上酒馆。
张无忌身怀九阳神功,千杯难醉,很快就闯出一个“酒神”的名号。
酒神名声越来越大,回来的越来越晚。
许多次,杨无邪深夜起来,都发现玉塔上亮着光。
苏梦枕的剪影,久久映在窗上,直到喝酒的人吵闹着回来,那片光才消失。
他忍不住劝苏梦枕:“公子,你既这般惦记无忌,为何还要疏远他呢?”
苏梦枕道:“我没有疏远他,我只是想让他走自己的路!”
他仰起头,喃喃道:“可他,却在逼我!”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花满楼来了。
他是黄昏时来的,先去见了苏梦枕,密议至天黑。
说完正事,他转而提及张无忌。
这些日子,张无忌也经常去找他喝酒,花满楼恐怕是这世间唯二懂得张无忌心思的人。
想起这位同乡的醉生梦死,花满楼的语气生硬起来。
他问苏梦枕:“你既不能回应他,为何放任他远离故土?”
花满楼是个很温柔的人,很少会以责备的口吻说话。
苏梦枕蹙了眉,嘴上却道:“他来此,并非单为了我!”
他看定花满楼的眼眸:“如果没有无情公子,难道花公子就不会来吗?”
花满楼道:“他不是为了你而来,可你却几乎要毁了他!”
他走到窗边,指着玉塔底部流露出的烛光:“无忌告诉我,他已经有两个月无法正常入睡了,除了把自己灌醉!”
苏梦枕默然。
“三月初三,大相国寺,我们都知道无忌是最好的人选!”
花满楼推开门,又回身道,“离那天还有半个月,苏公子自己决断吧!”
他下楼去见张无忌。
张无忌正在捣药,却因昨夜宿醉,手腕都在发抖。
花满楼夺下他手中药杵,一把拉着他走了出去:“诺大的金风细雨楼,一个捣药的童子都找不出来吗?让你在此大材小用!”
张无忌任他拉着,直到一处广阔无人的庭院,才苦笑道:“我必须让自己忙起来,否则就太难熬了!”
花满楼道:“在来此之前,你难道没想过如今的局面吗?”
张无忌道:“当然想过,而且我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不说出口,只守着他就足够了!”
“可站在他面前,我却忍不住贪心了!“
他转身看向高塔之上,深深地叹了口气:“贪心之后的结局,谁知,竟是如此无法承受呢?”
花满楼也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何必如此自毁?苏楼主未必对你无意,许是因自己病重缠身,怕拖累你呢!”
张无忌无神的双眸闪了闪:“真的吗?”
花满楼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张无忌回到平安堂时,整颗心都颤抖起来。
他朝思暮想的人,正站在药台后面,扶着台子剧咳。
张无忌走过去,道声:“得罪!”
伸手抵在他后心,一股暖流缓缓输入。
苏梦枕缓过一口气来,站直了身子,看着张无忌道:“你还要颓废多久??”
张无忌垂头不语。
苏梦枕握住他的肩膀:“我是个随时会死的人,你当真要在我身上浪费一生吗?”
张无忌倏然抬头,眼眸中现出希望。
苏梦枕闭了闭眼,良久,才睁开道:“我是你的了!”
张无忌颤声道:“你说什么?”
苏梦枕拉开他的手,强硬地揽在自己腰间:“不嫌这副病骨硌手,就拿去吧!”
张无忌松开手:“你不要勉强自己……”
“你觉得,”苏梦枕打断他,傲然道,“我是个会勉强自己的人吗?”
张无忌声音抖得厉害:“你也,喜欢我吗?”
苏梦枕道:“问的什么傻话,我当然喜欢你!”
“男女之情的喜欢?”
苏梦枕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怒嗔道:“把谁当女人呢?”
“当然不是你!”张无忌连连摇手,“你是这世间最棒的男儿郎!”
他一眼不眨地看着苏梦枕,仿佛他会随时消失一般。
苏梦枕也回望着他,毫不躲闪。
张无忌一把将他搂抱起来,像捧着易碎珍珠一般托着,又轻轻放下,再问一遍:“你当真,也是喜欢我的吗?”
苏梦枕笑道:“这个问题,你到底要问几遍?”
张无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就是,太不真实了,像做梦一般!”
苏梦枕拿起台上药杵,在他脑门上轻敲一下:“是做梦不?”
张无忌傻笑:“不疼,更像梦了!”
见苏梦枕又要举起药杵,他忙拉住道:“若能做一世梦,我也心满意足。”
苏梦枕又咳起来,撕心裂肺地缩成一团。
张无忌拿药喂他,待他咳的轻些,才拿走药杵,伸手将他托抱起来,慢慢走回楼上。
等他们走进房内,松软的床帐近在眼前,苏梦枕忽抑制不住地僵硬起来。
幸而,张无忌只是端端正正地将他放在床上,然后远远地躺下,像以往一般,搭住了他的手。
暖融融的真气,再次弥漫了他的全身。
作者有话要说:那么问题来了
平安堂之夜,两个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