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愁飞气哼哼地走了。
张无忌轻笑:“你这位二弟,对我似乎颇有敌意!”
“他如今失了靠山,心下烦躁难安,不必理会。”苏梦枕喝了药,咳嗽缓和许多,“只是要委屈你隐藏实力,受他一些腌臜气了。”
“无妨,他也没做什么,”张无忌狡黠一笑,“再说,苏公子不是很快就下来给我解围了吗?”
他这样笑起来,颇有几分像王小石。
苏梦枕忍不住摸了下他的头,道:“今日是上元佳节,无忌想不想出去看灯?”
张无忌惊喜万分:“和你一起吗?早就听说汴京城的元宵节是最热闹的!”
苏梦枕点头,淡淡道:“除了我,可能还要见两个人。你下午早些关门,等天黑咱们就出去!”
张无忌一天都是神采飞扬,有些来看病的楼中弟兄,便忍不住调侃他,“小张大夫晚上是有约会吧?眼角眉梢皆是春意!”
又有人道:“小张大夫人才俊俏,要见的必是位绝代佳人!”
大家都起哄起来:“咱们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改日再治也是一样的,千万别耽误了张大夫的终身大事!”
“对对对!总得给张大夫留出些收拾打扮的时间吧!”
众人一哄而散,平安堂里霎时只剩下张无忌与苏雄标。
张无忌一摊手,笑道:“今日提早收工,出去玩吧!”
苏雄标高兴地咧开嘴,笑道:“多谢张大哥!”
这哥仨儿是苏氏本家近支族人,以前跟着苏梦枕,虽然只负责些熬药、针灸、按摩的工作,到底算是楼主的贴身心腹。
如今全被拨给初来乍到、名声不显的张无忌,苏铁梁立时就有了不满,先是出工不出力,后来干脆就借故不来了。
苏铁标、苏雄标兄弟俩好一些,虽然不太积极,倒还算得勤快。
没成想张无忌年纪轻轻,竟当真有两把刷子,又待人诚恳,并不藏私,苏氏兄弟跟着他不到五天,已觉受益匪浅,医术颇有长进,倒比原来只专攻按摩、针灸更有前途些。
见苏铁标、苏雄标每晚皆是收获满满地回去,苏铁梁也动了心,又开始到平安堂报到上工了。
今日元宵节,张无忌体谅这些年轻人辛苦,让他们自己排班,轮流来帮忙。
故而,现在只有苏雄标在身边。
两人飞快地收拾了堂中药、针、脉案等物,相视一笑,各自离开。
虽然晚上与苏梦枕睡在一起,张无忌仍然有自己的房间,就在苏梦枕隔壁。
他在楼下洗沐了全身,才飞奔上楼,将自己的衣柜打开,里面满满当当,全是苏梦枕命人为他新购置的衣物。
张无忌一连拿出四、五套,才选定了一件浅蓝色的棉袍,再簪上一支碧玉发簪。
对镜一照,好一位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
他走到隔壁房间,苏梦枕仍在伏案处理公务,见他进来,讶然笑道:“无忌这般盛装打扮,可是佳人有约?”
张无忌:“咦?不是你约了我么?”
苏梦枕:“?!”
他大声咳嗽起来,直咳得无一丝血色的面颊带上红晕,才撑着起身,看向窗外:“原来,竟已经这般时候了!”
他看向张无忌:“你喜欢这件衣服吗?”
“当然喜欢啊,”张无忌点头,“难道你不喜欢?”
见苏梦枕不语,他脸色微变,喃喃道:“是太招摇了,我去换一件!”
日初落,月微升。
苏梦枕的马车,缓缓驶出了金风细雨楼。
他仍是一袭杏色长袍,上了车,就倚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张无忌已换了一件浅灰色袍子,头上也只裹了布巾,怏怏坐在另一边,掀开一角窗帘,看街上琳琅满目的花灯、喜气洋洋的人群。
车子七拐八拐,穿街走巷,驶进一条昏暗狭小、人烟稀少的小巷中去。
张无忌愈发沮丧了:我们果然只是出来办事!
苏梦枕忽然张开眼,道:“跳!”
当先飞身跳出马车,消失在一户人家的后院里,张无忌忙依法施为。
马车亳不停歇,速度不变地驶出巷子。
张无忌跟着苏梦枕走过后院,进到一间空置的卧房。
朦胧月色下,只见高床软枕,帘幕低垂,幽幽弥漫着一股睡前的檀香味。
我们来一间卧房里做什么?
张无忌还未问出口,已听到苏梦枕下一个命令:
“脱衣服!”
张无忌:“啊?!”
苏梦枕开始脱自己的衣服,除去外袍,解下头饰。
“做什么?”张无忌急了,“仔细着凉啊!”
苏梦枕已脱得只剩下中衣,俯下身去,从床底下拖出一口箱子,打开,拿出一个包裹,扔给张无忌:“换上!”
打开包裹,赫然就是方才那套蓝色袍子,衣袍中包裹者那只晶莹剔透的碧玉簪。
苏梦枕站直身子,笑道:“你穿蓝色,很好看!”
张无忌一头雾水,却又不失雀跃地换了衣服,换了发簪。
原来,他还是喜欢的。
苏梦枕也已换了一袭镶金边、绣银线的银色锦袍,披上一件白狐裘斗篷,头带白玉冠,大拇指套上一枚碧玉扳指。
张无忌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苏梦枕如此华丽地打扮过,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脑海中只有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苏梦枕又从袖中抽出一柄白玉折扇,呼啦展开。
张无忌忙道:“使不得,这样冷的天气扇扇子,仔细吹出病来。”
苏梦枕用扇抵着他的胸膛,语气都变得纨绔起来:“这位季公子衣服不错,就是配饰少了些。”
他又从袖中摸出一枚蓝色宝石戒指,递给他。
张无忌接过来,套在手上,道:“季公子,你说得是我吗?”
“对!”苏梦枕又呼啦展开折扇,“而我呢,从现在起是郑公子,可别忘了。”
他从箱子里拿出两件物事,递了一个给张无忌:“戴上!”
张无忌接过来,见是一面小狐狸面具,白色,只在眉梢有一点儿红。
苏梦枕手中的则是一只白猫,只面颊处有两抹亮黄。
两人带好面具,从前门走了出去,没掌灯,张无忌隐约觉出是一间布庄。
门外,挺着一辆奢华、簇新、陌生的马车,赶车的也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两人上了车,马车又缓缓驶回灯市。
张无忌隐约觉得是要去做一件大事,虽听得窗外热闹非凡,却不敢随意掀开去看。
苏梦枕却大大方方地掀开帘子,曼声吟道:“千门繁煌元宵夜,万灯互照凤阙里!”
他又回身看着张无忌,笑道:“季兄,如此好灯,岂能不找个地方好好喝一杯?”
此时华灯初上,街上已经是人流涌动,接踵摩肩,马车确是行走不便。
两人下了马车,就像是两个不懂武功的普通贵族子弟,随意走进了街边的一间酒楼。
这家酒楼名唤如意楼,远不如三合楼有名,却也是人满为患。
两人在一楼、二楼皆没找到位置,三楼也已客满。
店伙计谄笑道:“公子们若是不介意,就和人拼个桌吧,反正都是为了赏灯,坐在一起也热闹些。”
临窗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年轻公子。
店伙计走过去,点头哈腰地说了几句,又欢欢喜喜地回来道:“妥了!”
张无忌与苏梦枕走过去,只见那两人也带着面具,一个上面雕着花,一个刻着麒麟,都只露出下巴。
元宵夜,戴面具十分常见,反而是露脸的人少些。
两人坐下,张无忌拱手道:“多谢两位公子!”
麒麟面具公子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们,且多看了苏梦枕两眼。
雕花面具公子却笑着回应:“不必客气,无忌!”
作者有话要说:千门繁煌元宵夜,万灯互照凤阙里
出自苏轼《鹧鸪天 元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