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一觉醒来,身边的人已经成了有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果然,隔日交换已成了定律。
他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前方,想:不知无情走到了哪里?他要去堵截刘独峰,向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请他不要助奸相为难连云寨。
花满楼不知道刘独峰是谁,但从阮明正倒抽凉气的程度来看,这个人必是四路人马中最难缠的那一路,无情能否安然?
他想得出神,床头的陆小凤坐起身来,也没有察觉。
陆小凤:“顾公子?”
花满楼:“嗯?”
陆小凤一指疾出,花满楼下意识地回以灵犀一指。
陆小凤大吼:“花满楼!”
花满楼这才回过神来:“怎么?”
陆小凤道:“发什么呆呢?差点儿被我遮掩了都不知道!”
花满楼回过味来:“原来,你就是这样遮掩顾惜朝的??”
陆小凤嘿嘿笑道:“武力遮掩,简单有效!”
花满楼从床上起身,只觉得腹中饥饿难忍,头上一阵晕眩,想是因顾惜朝昨日全未进食,并在床上昏睡了一天的缘故。
他扶着桌子坐下,沉吟道:“顾惜朝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至今还被咱们蒙混过去,多半是吃了眼睛看不见的亏!”
“这样非是长久之计,而且也不利于连云寨的防守。”花满楼手指轻敲桌面,“得想个彻底的法子,逼得他不得不站队戚少商才好!”
陆小凤在他对面坐下,道:“你去的地方是宋徽宗时代,对吧?”
花满楼点头。
陆小凤一拍桌子,大声道:“马上要靖康耻了,还跟着昏庸朝廷争权夺利,岂不是在沉船上用力划桨?”
花满楼看不见的双眼,亮了一亮:“陆小凤,咱们如此这般,来个内外夹攻,如何?”
他与陆小凤计议妥当,又到醉仙楼请好友大吃一顿,作为酬谢。
回到小楼,想到连云寨形势,尤其是无情要面对强敌,花满楼恨不得立即赶到那边才好。
此时夕阳刚刚落下,花满楼实在等不及了,径直躺在床上,闭眼强迫自己入睡,以求早一刻与顾惜朝互换。
他醒来时,正被人背负着在地道爬行,前方有个声音道:“顾惜朝居心叵测,用毒酒陷害大家。大哥,咱们何必带着这个拖累?”
“他自己也中了毒,多半下毒之人另有其人,”身后一个声音道:“况且他如今沉睡不醒,毫无自保之力,咱们岂能把他丢给黄金麟等人?”
花满楼听出后面的人是戚少商,忙出声叫道:“大哥!”
背着他的人停了下来,将他放在地上,粗生大气道:“醒了,就快拿出解药!”
借着火把的亮光,花满楼认出背着他的人是穆鸠平,举着火把的是阮明正,身后之人是戚少商。
众人皆是灰头土脸,戚少商面颊上还有道血痕。
花满楼大惊:“杀无赦计划竟然发动了?”
阮明正冷笑道:“你装什么算?若不是你在酒中下毒,害得大哥、老四、老五以及众兄弟毒发无力,咱们寨子岂能如此轻易被攻破?”
“毒?”花满楼在衣袖中一通乱找,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戚少商叹了口气,拿出两个小瓶子道:“我已经搜过你的身上了,只找到这两瓶普通伤药。”
他又道:“当真是你在酒中下毒?”
花满楼胸口一阵闷痛,只觉得手脚无力:“大哥,你能不能把昨夜情形讲给我听,我这几日得了种怪病,经常会记忆混乱。”
“哼!”阮明正不屑道,“巧言令色!”
戚少商道:“四弟,你先背着他,咱们先去与劳二哥会合再说!”
花满楼忙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只是无法提真气、动内力而已。”
说罢,扶着墙站起来,跟在阮明正后面。
戚少商对穆鸠平道:“你断后,我与他一起走!”
他走至花满楼身边,低声道:“昨夜咱们一起喝酒,大家伙儿喝老三的高粱酒,我与你同喝一瓶竹叶青,老四、老五见咱们喝了没事儿,也跟着尝了一杯。”
阮明正在前方不耐烦道:“大哥,你还真信他的鬼话?”
戚少商仿佛没听见,继续道:“酒喝到半夜,你突然一头栽到地上,大睡不醒。此时,冷呼儿、鲜于仇带着官兵从后山冲上寨子,我和老四、老五才发现内息无法运转。”
听到此处,花满楼已知下毒之人必是顾惜朝了,若没有互换灵魂一事,他定与冷、鲜二人里应外合,害了这一干人的性命了。
既然他有胆给自己也下毒,解药必然触手可及。
花满楼一边弯腰在地道穿行,一边又摸索了全身衣物,最后散开头发翻找。
除了一支木簪,全无收获。
他把木簪举起来摇了摇,果然有药粉晃动的声响。
花满楼回身道:“大哥,劳你摊开手心。”
他行动古怪,戚少商还是毫不迟疑地伸出手掌。
花满楼又唤阮明正:“劳你火把过来些!”
他小心翼翼地折断木簪,果然从中倒出了些许黄色粉末。
花满楼用手指捏了一小撮,向戚少商道:“大哥,我先试试!”
说罢,就把食指放进嘴里,极苦的药味在舌尖上散开,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过了许久,隐约觉出腹中有股暖意。
花满楼大喜:“是这个!”
他把戚少商手掌合上,推到他唇边:“大哥,快吃解药。”
戚少商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然后拈起一半药粉放进嘴里。
阮明正、穆鸠平同声呼道:“大哥,不可!”
戚少商内功深厚,不到盏茶功夫,药力起效,他把剩下的交给穆鸠平:“老四,解药是真的。”
花满楼心底一叹:中毒的有四个人,他不留解药,显然是第四个人已经不需要了。
看来,他和无情低估了顾惜朝的机变与狠辣,他竟然这么快就想出了新的计划,并毫不犹豫地执行。
看穆鸠平也解了毒,戚少商的眉却皱的更紧了,他继续向花满楼道:“幸亏官军杀上来时,中毒者只有我们四个,这两日又早做了些准备,寨子里弟兄得以且战且退,分批从地道里逃脱,我们是最后一批。”
四人出地道时,日已正中,地道口等着的既不是负责警戒的劳穴光,也不是先逃出来的勾青峰等寨众。
夏日炽热阳光下,坐在地道口的只有一人,白衣委地,玉面带尘。
无情!
花满楼先走过去:“怎么是你?你的童子们呢?怎么只有你一个?”
他的关切、紧张如此明显,无情紧绷的后背松弛了些,道:“我从刘独峰那儿得到三个消息,昨夜赶回连云寨时,正遇寨子被围攻。我救了劳穴光,与他一起赶到地道口,安排逃出来的人化整为零,分批逃脱。”
这一番话简洁至极,无情说出来的语气,就仿佛在说昨日吃了什么饭,戚少商、花满楼四人却深知其中凶险、波折。
就连一贯粗豪不羁的穆鸠平,也激动地拍着阮明正的肩膀,道:“好啊,三哥,你听到没?大家伙儿都逃出去了!”
无情转向戚少商道:“我与劳二寨主商议,并派出四个童子,分别陪他们逃亡毁诺诚、小雷门、神威镖局、青天寨,戚寨主,妥当否?”
戚少商沉思片刻,缓缓点头:“很妥当,他们皆与我有恩或有仇,但归根到底,都是光明磊落、义气深重的人。”
无情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幸而补救的不算太坏。他们都安排好了,现在,轮到咱们了。”
他左手一拍地面,整个身子起来,向着山下飞掠而去。
他轻飘飘的身子,摇摇摆摆,间或在山石或荆棘丛中拍掌借力。
紧跟在后面的花满楼,只觉自己胸膛里的一颗心,仿佛正被荆条反复划过一般,又酸又疼。
戚少商大步走到前面,道:“无情公子,我此地路熟,让我在前面开路吧!”
无情点点头,停了下来。
花满楼见他头发散开了些,左手手臂、手掌上被荆棘、碎石划出数道血痕,实在忍不住了,走到他面前,蹲下,轻声道:“上来!”
无情转过脸去,冷道:“不需要!”
“需要的是我们!”花满楼大声道:“咱们等一下不知道要遇到什么牛鬼蛇神,还需要你的暗器、轻功退敌!你如此浪费战力,就是损害我们的生存机会!”
无情这才转向他,双眸清冷凛冽,一瞬不瞬地盯视花满楼,审视他的神态中是否包含居高临下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