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车子停在一条羊肠小道的路口时,何月从车上下来,“车子开不进去,我们走着进去吧!”
夏平安也跟着从车上下来,当看到眼前这一幕景象时,眼底有着惊叹之色,这里的风景倒是不错,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清澈的小溪在缓缓流淌,时不时的小鱼从水中游过,小道两旁种满了一颗颗挺拔的枫树,现在是深秋,叶子红彤彤的像是被火燃烧了一般。
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跟随何月的脚步,夏平安往小道的深处走去,约莫走了有十五分钟,视野一片开阔。
这里并没有什么名花,名树,有的只是最简单朴实的果树,一排排,一列列的果树长得很粗壮,虽然不至于囊括了所有的水果,但是四季该有的都有了,目光扫向东边的一大块儿地,土地的四周用篱笆围着,中间有个小门,地上中了许多蔬菜,蔬菜长得很好,绿油油的,一看就是经人悉心栽培,照料,打理的。
“你师傅种的还有药材啊!”夏平安看到有一块儿地显然被列为禁止入内的地方,心中暗道:不愧是鬼医的师傅,视药如命。
何月停下脚步,目光看到这些药材时,一抹欣慰的光芒划过,“从我认识师傅的时候,他就这样了,没事的时候便打理打理这些瓜果蔬菜,不过,他种的这些药,除了我们,从来不让别人碰。”
这一点,她倒是能够理解,正如一个武功高强之人,看到自己喜欢的兵器时,也是从来不让别人触碰的。
“你师傅这么多年来一直住在这里?”她问,看着竹屋后面长得枝繁叶茂的竹林,风吹过,竹叶晃动发出‘沙沙’的声音,这里的空气很好,很安静,没想到在这纷扰喧嚣的尘世,还会有这么一方净土,心中莫名的,对何月的师傅有了几分好奇心,很想看看能住在这种地方的人会是何方高人。
何月看着眼前的竹屋,竹屋有两层楼那么高,或许是时间长了,外面的竹子都有点变色了,是啊!能不变色吗?距离自己从这里离开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似乎都是昔年景象,只是心境不同了。
“不知道师傅这些年来好不好!”何月感慨道,到底还是挂念的,住在竹屋里面的不是别人,是一手将她抚养长大犹如父母般的师傅,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她想,她会一直住在这里,没事的时候打理一下药园,若是有客人上门,也会帮师傅给那些人看病,这样的路,这样的生活,似乎一眼都已经看到了尽头,她的人生似乎也应该如此,只是,世事无常,何月也没想到预想之中的生活会和现在差别那么大。
夏平安站在树下,看着古声古色的竹屋,幽幽道:“这些年来,你不是一直派人回来看望你师傅吗?!”
何月摸摸脖子,显然是有点儿被人拆穿之后的不好意思。
“我们进去吧!”说着,夏平安就要踏上台阶。
一旁的何月连忙拉住她,小声道:“等等,等等!”
夏平安回头,很是无奈的看着她,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鬼医何月,现在居然连家都不敢回了,要是指望这家伙鼓足勇气进去,估计要等到天黑了,当下,她抽回手臂,径自一人走了过去。
看到紧闭的门,夏平安伸手敲了敲,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回应,她透过缝隙看了看,里面似乎没有人,但门又没有锁,想来人走的不远,手放在门上轻轻一推,只听‘吱呀’一声,竹门便开了。
“有人吗?”想了想,夏平安还是决定喊一喊,也许人在二楼也说不定。
两个人在门口等了两分钟还是不见有人下来,夏平安便决定进去看一看,何月一看就剩自己站在门口了,顾不上许多,也跟着走了进去。
竹屋的空间不算大,也不算小,能容纳十来个人的样子,屋子里面收拾的很干净,靠里面左边的方向放了一个木桌子,桌子上放着毛笔,墨还有一些给人看病用的东西,旁边还放了两个长条形的凳子,应该是给病人做的。
往右边走几步,是一个茶桌,上面放着几把精致的紫砂壶,茶盏和一些各式各样的茶碗,茶桌旁边的炉子上放了一个茶壶,此时正噗噗的冒着水汽。
小厅的最后面则放满了一排排的架子,架子上放满了各类的医术,而且看纸质的磨损程度,显然这里的人经常翻看。
“你师傅应该是刚离开。”夏平安透过竹窗看着外面的竹林,精致的眉眼透着淡然,恬静。
何月盘腿坐在一旁的蒲团上,眼睛看着茶桌上的一个茶碗发呆,“平安,我其实并不怕师傅如何责罚我,我只是有些不敢面对,怕师傅对我失望透顶,怕师傅就此不再要我了,我,我只是很不想师傅伤心,但偏偏,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伤透了师傅的心。”
微风吹过,竹叶伴随着秋风吹了进来,夏平安伸手接过,看着掌心中的落叶,缓缓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况且,你的师傅照料你们那么多年,其中的情感不似父亲,胜似父亲。”手指微弯,一股无形的气自掌心中泻出,而她手中的落叶直直的飞了出去打在竹竿上,发出‘扑’的一声闷响,“所以,你师傅再生气,也会原谅你的。”
“真的吗?”何月眼底含着期盼。
夏平安点点头,很肯定的回答:“真的,我保证!”能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而且如此悠然,雅静,性情上早已脱俗,这样的人,虽是凡人,却也不是凡人,而且,她师傅到如今还保留着何月留下来的东西,可见这些年她师傅很是思念,担心她。
也许是夏平安的保证让何月的心渐渐的安静下来,也许是她内心里十分的渴望,思念师傅,此时她静静的坐在蒲团上,静静的看着炉子上的茶壶喷着水蒸气,眼神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竹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来人走路的速度并不快,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夏平安和何月对视一眼,前者张张口,无声说道:“回来了!”
何月听这个声音已经听了很多年了,一直在脑海里面记着不曾忘怀,这些年,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想起她老人家,现在突然就要见到人了,一颗心一下子悬在了嗓子眼,忐忑不安。
老者走到竹屋门口,看到门口的脚印和他走之前关的门明显有了改变,心中只以为又是哪个乡亲身体不舒服了,便推开门,刚要说话,却看到竹屋里面有两个女子,老者的眸光缓缓从夏平安的身上转移到了何月的身上。
原本没什么变化的脸上,此时乌云密布,声音冰冷却带着不亦让人忽视的怒气,“我这里不看病,你们走吧!”
夏平安眸光轻扫,看着眼前的老者,暗暗称赞,不愧是何月的师傅,即便上了年龄,却丝毫不掩他身上医者的气质,一袭藏青色棉质长袍,洗的很干净,甚至不带一丝的皱褶,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布鞋,老者的身高大约有一百七十五公分,身形有些瘦,却很健朗,虽然夏平安没有见过老者年轻时的模样,不过单从现在来看,年轻的时候也是一表人才。
何月站起身,走到老者跟前,眼圈一红,‘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师傅,对不起。”
夏平安憋着笑,别看老者现在浑身上下都像点了火炮似的,但是刚才他看到何月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喜可是真实的。
可惜了何月了,当时她一心处在愧悔当中,根本没注意她师傅的变化。
老者把手里提的药材放到桌子上,转身便走了,“我不是你师傅,你认错人了。”
何月抬起头,眼眶通红,“师傅,是徒儿不好,是徒儿的错,您要打,要骂都可以,求求您别不要我。”
“老朽这里的庙小,装不下你们,你们还是赶紧走吧!”语毕,老者摆摆手已经朝二楼走去了。
何月跪在地上,本想追上去,可她了解师傅的性子,他若是不想见一个人的时候,谁说都没用。
夏平安坐在窗户上,很淡定的看着,当察觉到何月那双哀怨的眸子朝她砍过来的时候,幽幽道:“你离家出走还把你师傅独自丢在这里那么多年,跪一跪也是应该的。”言下之意是既然你师傅没让你起来,你便跪着吧!
何月叹口气,道:“我哪里是怕跪,只要师傅能消气,让我跪多久,我都愿意。”
闻言,夏平安欣慰的点点头,“那便好。”
就这样,何月当真在这里跪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老者从二楼下来,看到她们还在,什么话都没说就去忙自己的了,期间还悄悄的看了看何月的脸色。
倒是夏平安,一早就跑了出去,此时正在菜园子里掏地瓜呢!
“谁让你进来的!”
一道浑厚夹带着怒气的声音自夏平安背后响起。
反观她,倒像是个没事人似的,该干嘛干嘛,“这里又没写着不让人进来。”
老者皱着眉,看着丝毫不害怕的小姑娘,要轰人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从红土地里扒拉出两三个地瓜,然后拿到早就弄好的火堆,给自己搬了一块平稳的石头,像是老曾入定似的,就坐在那里了。
火堆时不时的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夏平安拿着树枝偶尔拨弄两下地瓜,任由老者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
气氛相当的诡异。
最终,还是老者开了口,“吃完之后便离开吧!”
夏平安抬眸,看到要走的老者,幽幽道:“当真?”
老者转过身,眉头微皱,“自然当真。”
夏平安把地瓜往里面推了推,一波一波的热浪熏的她脸颊热热的,“盼了那么多年,终于把自己的徒弟盼回来了,若真如你所愿,我们走了,你确定不会后悔?”
“你知道什么?!”老者一想起当年的事情,一股气直往脑门冲,“当年若不是她任性,哪里会有今天的事儿,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当年的事情,孰是孰非,你心里难道真的不清楚吗?何月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如果不是你的态度太强硬,她至于孤身一人去闯社会?”夏平安微微眯眼,看到老者变色的脸,说道:“当年的何月,年龄并不大,从来没有步入过社会,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要走,这期间,难道你就不担心她会出什么事?”
老者一口气堵在心口,只觉得生生的疼,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话,他怎么会不知道,当年不是没找过,可是找不到,杳无音讯,大海捞针也不过如此了吧!
“她若是真出事,也是她活该,我说过,没人逼着她走。”说完,老者便走了,再和她说下去,他觉得自己得准备点药!
夏平安收回目光,看着烤的香喷喷的地瓜,幽幽道:“可惜了,何月吃不到。”
回到竹屋,老者看到何月还跪在那里,现在已是深秋,长时间跪在地上,即便是竹子,也会伤膝盖。
“赶紧走,别影响我给病人看病。”这个点儿,也是他平日里给病人看病的时间,现在陆陆续续有人进来,看到正屋有个漂亮的姑娘在那里跪着,一个个都觉得惊讶的很。
“傅大夫,这是怎么了?”其中一个相亲问道。
老者摆摆手,沉声道:“不必理会。”
何月咬咬牙,也不管是不是有人在看她,硬是一声不吭的跪在那里。
夕阳西下,又是一天过去,老者把看病的工具收拾好,看到何月还跪在那里,无声的叹了口气,他对待何月,是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看到她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怎会不心疼!
这一天,夏平安也没有来竹屋,上午给自己补了一个觉,下午便去河边钓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