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兰顿其实也去看了梅阿查球场输球的那一场，但作为纯粹的外行，他觉得国米球员的发挥好像还可以，该冲刺冲刺，该抢断抢断，除了他有时候会搞混红色球衣和蓝黑球衣之外，这真是一场好到不能再好的比赛。

坐在兰顿身边的还有一个人，此人穿着一身橘黄色的运动服，头上戴着蓝色鸭舌帽，身材魁梧。

此人热情地给克拉克·兰顿介绍场上的局势：“利沃诺的主教练选择了一个550的摆大巴阵容，把人都放在了禁区里，因为他们对于国米而言是弱队，踢防守反击也不丢人。”

“为什么叫摆大巴？是因为这么多人挤在门前很像巴士车吗？”兰顿问。

“是的，就是这样。”戴鸭舌帽的人说，“国米的进攻阵型就很激进……您看，哦！”

前锋阿德里亚诺一脚势大力沉的射门，却没有压住球路，导致那粒黑白色的足球堪堪擦着横梁滑过，全场球迷发出遗憾的叹息声。

男子趁机给兰顿解说：“这是因为阿德里亚诺的身体处于疲劳状态，所以能力有所下降，本赛季到目前为止他出场了十几次，几乎没怎么休息过。疲劳会导致动作变形，您能理解吧，就像棒球……”

兰顿点头。

男子笑了笑：“在我们的游戏里，我们用疲劳程度这个数值来衡量球员的状态，根据我们的计算公式，疲劳程度和能力值呈负相关，和受伤概率呈正比。我们通过这种机制去试图模拟像刚才阿德里亚诺踢飞的可能性。”

兰顿思考了一下说：“那你们怎么清楚阿德里亚诺累不累？他并不会告诉你们他累了。”

“先生，感知是会骗人的，但数据不会。我们确实没办法和阿德里亚诺直接交谈……”

邻座的球迷是死忠的内拉祖里，他们一直说话吵得他心烦意乱，所以不耐烦地吼了一句：“想要阿德里亚诺的签名和合照待会就去要，现在闭嘴！”

兰顿和那个男人也就先安静下来，专心看球。

直到全场比赛结束，两人跟着失望的人流出来，兰顿问：“你觉得这场比赛为什么会输？是因为阿德里亚诺太累了吗？”

“可以这么说，毕竟他打飞了全场最有威胁的一次进攻。但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复杂的事件，多个原因共同作用导致了这个结果。”男人被身后不知什么人挤了一下，头上的帽子掉了下去，露出一个M型的半秃头，可是人潮人海，他又不能弯腰去捡。

克拉克·兰顿拉他一把：“我们回酒店详细谈谈吧，你教教我这些足球知识。我懂的很少。”

两人坐着兰顿的车一路去了米兰的豪华酒店，兰顿暂时下榻在这里。

男人看着金碧辉煌的外饰，咽了咽口水，脑海里反复梳理思路。整个团队生死存亡的重担都压在他身上，如果他没能说服这位大佬拿到投资，那他们的团队就只能解散了。

解散还不要紧，以他们的名气总能在行业里有口饭吃，可是十年的心血就要付之东流，始终坚持的信念也要被那群该死的混蛋夺走了。

兰顿说：“都有哪些原因导致国米今天晚上输球？”

男人说：“裁判、球员和教练三个方面。我先说裁判吧。您应该看到了，第九十四分钟利沃诺七号进一球，当时全场都在发出嘘声。一方面是由于输了球确实难受，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个球有问题，裁判可能存在误判。这个球有越位的嫌疑……”

兰顿“嗯”了一声。男人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好在他没问什么叫越位，否则即便是他能讲清楚，也要大费口舌，那股滔滔不绝的气势就被打断了。

“所以裁判是国米输球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球员，球员的技术、状态、工作投入程度都会影响比赛的结果，足球说到底也是球员在踢，这十一个人的表现就是球队的表现。比如阿德里亚诺踢飞了一次，还有导致利沃诺进球的那个左后卫禁区里漏人，这两个是最明显的，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闪光点或是缺点，堆积起来导致国米输球。”

兰顿表示理解，示意他接着说。

男人被兰顿波澜不惊的态度搞得有些心虚，在梅阿查球场他能侃侃而谈是因为当时兰顿表现出了清晰的外行，他们坐在高高的看台上，脚下就是绿茵场。

然而现在的兰顿看起来完全不同，挂着玄秘的笑容，满脸自信，也是，如果让男人自己住在这种纸醉金迷的大酒店里，他比兰顿还自信。

“最后就是教练。这场国米的主教练在战术和临场指挥上问题倒是不大，他排的还是常用的4231阵型，在利沃诺摆大巴以后也及时做出了安排远射和传中这些应对措施，阿德里亚诺能获得那次射门机会，实际上就是主教练战术成功的结果。”

男人说：“但我之所以认为教练也要为这场失败负责，是因为场下的因素，他的训练一定存在问题，导致了伤病爆发。这场的边后卫不是他们的队长萨内蒂，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兰顿用鼻音哼了一声：“但是你没有回答我之前在场上的问题。不像战术、裁判这些我们都能亲眼看到，训练也好，球员的状态也好，这都是俱乐部的内部机密，我们看不到，那你有什么证据做出这样的推理呢？”

男人意识到这是今晚最重要的一个问题，直接关乎着几百万美元的大笔投资：“先生，这就是我要向您介绍的，我们的计算方式。是的，您说的那些固然都是黑箱子，外人看不到，但是我们能看到的信息也有很多，包括球员的比赛强度、伤病情况或者对外的媒体发言，等等等等，这些都是明确的数据。这就像解方程，把它们代入整个式子里，已经足够了。”

兰顿思考片刻，毫不留情地说：“还是有揣测和臆想的因素。”

话说到这个地步，男人也只能对甲方滑跪：“由于客观条件限制我们能采集到的数据也很有限，只能尽最大可能模拟现实里足球俱乐部的运作，但如果说完全真实，确实是还有难度的。”

此人正是《足球经理》开发商SI工作室的总监迈尔斯·雅克布森。现在一般称《足球经理》为FM，但它的前身其实叫做CM，即冠军足球经理，由英国的Eidos公司开发发行。

但在2004年的这个时刻里，开发者SI工作室与公司闹掰，双方决裂，SI工作室拿走了数据库和运行系统，公司则留下了CM这个名字。

虽然SI工作室手里的是他们十年来的心血，比起那个招牌的价值要高得多，但一时资金短缺，如果找不到新的赞助商，他们手里的东西也派不上用场，这款曾经风靡一时的足球游戏可能就要死了。

在原本的世界线上，走投无路的SI工作室远渡日本，拿到了世嘉公司的支持，但这一世克拉克·兰顿带着兰顿投行的巨额财富出现了，义无反顾投身进足球世界里。

雅克布森滑跪之后就把主动权完全交给兰顿了，他紧张地搓着双手，屏住呼吸等待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最终决定。

“我会给你们注资一千万美元。”

“什么！不不不，我是说，谢谢您，兰顿先生，谢谢您……”雅克布森一时有些语无伦次，这比他想要的还多！

兰顿笑着说：“我希望你们能用这笔钱扩充数据库，把游戏做的更贴近现实，或许这些钱能让你们派出更多的数据收集人员？”

雅克布森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带着一份公司的发展计划，匆忙抓过背包拿出来递给兰顿，嘴里也满口答应：“当然，当然，这正是我们新作的方向。有了您这笔钱，我们完全能开发出一款跨时代的游戏……”

兰顿看了一遍，笑眯眯地对雅克布森说：“我对你们的发展前景有些建议，不过不是以投资人的身份，是以一个普通玩家的身份，我有在玩你们的CM03。”

雅克布森下意识用袖子擦擦脸：“您说。”

“你们的发展方向是两个，一个是3D化一个是扩充数据库对吧，就我看来，3D化似乎并不重要。我玩过很多3D游戏，但你清楚吧，我玩3D游戏的要求和玩我们的CM的要求是很不一样的。”

雅克布森全都答应下来，老板说新游戏的核心是拟真，玩这款游戏的人不在乎是否有3D效果，他们勉强上马3D也不会让顾客买账，看在一千万欧元的份上，这些话全都对，真是太对了。

兰顿说：“不瞒你说，我之所以玩这款游戏，是因为我想收购一家足球俱乐部，就是国际米兰。我的朋友给我推荐了你们的游戏，他说把游戏玩透了，也就了解如何运作现实里的足球俱乐部，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雅克布森说：“确实有一些教练何俱乐部借助我们的系统选拔球员，我们的统计系统甚至达到了全世界最先进的程度。切尔西的穆里尼奥教练的助手，博阿斯教练和我们有合作，甚至连阿森纳的温格教练也在关注我们的数据！”

兰顿点头：“太好了。作为我个人的一个不情之请，我希望你们能够多关注一下国际米兰的数据，不知道是否方便？”

雅克布森怎么会说不方便。接下来他们又谈了谈其他方面的小问题，最后谈到游戏的名字，《冠军足球经理》这个名字留给原公司了不能再用，新游戏叫什么呢？

最终兰顿一锤定音：“就叫《足球经理》吧，不做冠军，难道就不能参与足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