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格勒布迪那摩球队训练场，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莫德里奇在听完博斯尼奇转达的杰森·弗格森开出的条件之后，捋了捋自己的金发，脸上显出坚定的表情：“训练结束我就去和他们谈判。”

博斯尼奇愣了愣：“可是，卢卡，你要知道，把所有权转让给像他们这样的经纪人很危险，南美有许多球员就是被无底线的转会毁掉了……而且以你的才华，马米奇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钱，你……”

莫德里奇叹了口气。“瓦尼娅，兹达沃拉科在推动一线队球员重新续约了，我真的害怕会……唉。”

兹达沃拉科·马米奇，克罗地亚豪门萨格勒布迪那摩的老板，一个身份是克罗地亚足坛搅动风云的大鳄，另一个身份是卢卡·莫德里奇的伯乐，慧眼识珠把他签到这家国内顶级豪门里来，又给了莫德里奇一份很丰厚的合同。

“马米奇这边我会帮你谈的，我不会让他再用新合同控制你！”博斯尼奇的语气稍微激烈了一些，莫德里奇赶紧示意她低声，这里到处都是马米奇的人。

“公司那边拗不过兹达沃拉科的，瓦尼娅，旧合同马上要到期，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否则……”“难道他还能把你锁在萨格勒布，不让你离开吗？”

“那样的话……我就不能干净地离开了。”莫德里奇的目光转向开始逐渐变黑的天空，声音里有浓的化不开的沉重。出生在被战火摧毁了的克罗地亚扎达尔，从难民营里一路走出来，莫德里奇见过的阴暗太多了，可是他只有十九岁，他什么也改变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自己沾染其中。

“卢卡，你是说……”博斯尼奇突然不敢再往下说了。“新合同里一定会有这一条，把转会费打进兹达沃拉科的私人账户里。爱德华多的合同就是这样的。”莫德里奇似乎只有嘴唇在蠕动，博斯尼奇几乎听不清他的声音。

2018年被揭穿的马米奇贪腐案里，他的手段就是通过与掌控中的球员私下订立合同，把本应计入俱乐部收益的一部分转会费占为己有，以此私吞俱乐部财产和偷税漏税。

在马米奇执掌这家克罗地亚乃至南斯拉夫地区最成功的足球俱乐部的十余年里，他几乎和每一个优秀到能走出去的人都签订了这样的合同。

当年签第一份合同时候的莫德里奇还没有那么优秀，但现在他成长起来了，马米奇和他的合同就在前方等着，难以逃离。

博斯尼奇最终下定决心帮忙。尽管把她指派到莫德里奇身边的经纪公司明令她一定要留下莫德里奇，促成他和萨格勒布迪那摩的续约，但博斯尼奇决定违背公司的意思。

就算公司会把自己开除……也无所谓。

这时有个教练过来，带着点戏谑的口气喊：“卢卡，和女朋友亲热一会就得啦！过来训练吧，今天再练一会就结束了，到时候你们随便亲近去！”

莫德里奇和博斯尼奇从角落里走出来，博斯尼奇假装害羞先行离开训练场去准备待会的谈判。

孟箴和杰森·弗格森对坐在酒店窗前，杰森·弗格森拿着一根雪茄摆弄，每次他想要点燃的时候孟箴就瞪他一眼。

被瞪的次数有点多，杰森·弗格森也生起气来：“如果不是你非要来这个鬼地方，我何至于在这里抽这种破烟！马上又要砸二百万给一个克罗地亚傻小子，我现在连几支哈瓦那雪茄都不敢买。”

孟箴说：“那不是你的钱，是我给爵士打的报告，他特批买莫德里奇的钱。”杰森·弗格森不说话，按动打火机点起雪茄放在嘴边吸了一口，猛烈地呛咳起来。

“什么味这是！”他脱手把烟甩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你看，你之前都是拿你爸爸的烟抽吧。把地毯烧漏了记得赔钱。”孟箴刻薄他一句，在窗户里看到两个穿着黑色大雨衣的人四下张望着走向这家酒店。

“来了。”

杰森·弗格森惊讶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略显紧张的绞着手指的莫德里奇，越发觉得自己的两百万欧元投在这个看起来还是个孩子的小子身上可能有打水漂的风险。但是孟箴正和那个女人谈得兴致勃勃，临走之前老爹又把主导权交给了孟箴，他也只得闭嘴。

“我们公司的主要业务还是在英国和意大利。就我的观察来看，莫德里奇先生其实最适合西甲的风格，不过我们在西班牙的人脉有限，合适的俱乐部可遇不可求。但是如果莫德里奇先生愿意移步英超或者意甲，那么随时都可以。”孟箴对博斯尼奇洋洋洒洒说了许多，最后才好像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博斯尼奇女士能全权代表莫德里奇先生的吧？”

但是其实不能。莫德里奇现在不会英文，所以他一直只是坐着，在看到瓦尼娅的表情突然变得尴尬起来的时候忍不住轻声用克罗地亚语问“怎么了”，是他们开的条件太苛刻了吗？

孟箴微笑示意博斯尼奇和莫德里奇交流。话说现在他们好像还没在一起，可能还是单纯或者不太单纯的经纪人和球员之间的关系，很正常，孟箴还是格雷科的经纪人呢。

莫德里奇本来还以为瓦尼娅被刁难了，原来不过是这种小事，他下意识地说：“当然可以啊。”博斯尼奇却迟疑了一下：“呃，卢卡，我毕竟还是公司的雇员……我帮你翻译，你和这位孟女士直接谈吧。”

“真的没什么，瓦尼娅，你完全可以代理我！就像你帮我签合同一样。”“不是，卢卡，你要是签了合同的话肯定要换经纪公司啊，这件事还不太一样……唉，我翻译就好。”

接着博斯尼奇向孟箴歉意地笑笑：“抱歉，在法律意义上我的代理范围确实不包括这方面。”孟箴假装恍然大悟地打断她：“私人关系是吧，我理解了。好吧，这也不重要，那么对于我刚才说的这些，莫德里奇先生是什么态度？”

“只要离开克罗地亚就可以，他想要尽快完成转会。”博斯尼奇把莫德里奇的原话翻译过来。

杰森·弗格森忍不住插话：“夏窗各大豪门基本都布局完了，现在哪还有什么机会！”

博斯尼奇和莫德里奇都被语气粗野的杰森·弗格森吓了一跳，用克罗地亚语交谈一会之后，博斯尼奇说：“只要这个转会窗就能把卢卡送到欧洲，我们愿意少要一些钱，俱乐部差一点也没关系。”

杰森·弗格森眯起眼睛，事出反常必有妖，莫德里奇才十九岁，为什么要这么急着离开本国联赛，是不是背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他看到孟箴听完这话高兴起来，心下暗叹果然是外行，眼里只知道钱，不会全面考虑，看来还是要我出手啊：“这个太紧促了，除非你们愿意去五大联赛保级队，还算有点希望。不过，保级队能给球员开出的转会费很有限，我签下你送去保级队，要是花二百万欧元就太吃亏了，不如——”杰森·弗格森思索一下，狮子大开口说了一个数字：“六十万欧元。”

孟箴闻言震惊，六十万欧元别说买个已经在克罗地亚打出名堂的球员的所有权了，去买个刚进入青训队的小孩人家父母都觉得晦气，遇上黑心人贩子了。

但是博斯尼奇和莫德里奇争执了一会之后，博斯尼奇居然咬着牙说：“也可以。”

莫德里奇为了维护自己的良心愿意付出这么多钱。只有前往欧洲主流联赛才能让他摆脱马米奇的控制，而同样只有实力足够强大的经纪公司才能在克罗地亚对抗马米奇，比如现在博斯尼奇工作的这家就不行，他们唯马米奇之命是从，因为马米奇掌握着克罗地亚各级联赛和国家队。

曼联主帅的儿子，他的公司应该能和马米奇对抗了吧……

杰森·弗格森却忽然大喝一声：“你们到底有什么瞒着我！难道以为克罗地亚只有你们一家俱乐部吗，实话告诉你，哈伊杜克的老板刚才还邀请我去选人！”他和父亲也学到了一些控场的小技巧，虽然用得不纯熟，但是在他看来吓唬这两个克罗地亚人足够了。

孟箴没说话。她猜到了一点原因，不过具体是否如她所想还要再求证，现在杰森·弗格森主动唱红脸，最好不过。

博斯尼奇问莫德里奇：“卢卡，真的要说出来吗？他们毕竟是外国人，马米奇他……而且说出来之后他们一定会用这个秘密要挟我们，你看那个男人的态度已经变了。你真的想六十万欧元去欧洲打白工吗？依我看，马米奇都不会剥削的这么狠！”

莫德里奇咬住嘴唇思考。杰森·弗格森抱住手臂摆出一副凶狠的姿态乘胜追击。

这时孟箴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格雷科，匆忙接起：“喂，安杰罗，我这边有急事，对，晚些时候我给你回电话好吗，不好意思……”

僵持了一小会，莫德里奇说：“Da.（克罗地亚语是的）”。说出这个词后他近乎本能地拉住了博斯尼奇的手，像是从他的经纪人身上获得支撑他的力量一样。博斯尼奇感觉眼角发痛，好像泪腺变得热而且胀，她张开嘴，发现自己的声音几乎陌生到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