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艇缓缓降落在宽敞的泊位上,连日奔波在外的黄秘书长终于回到了总理府。他的浮艇叫游闲号,前后两头特制的微型房间足以显示出它的与众不同,全卯泰只此一艘。
源科技推出这款浮艇的本意,是满足既想长途旅行又不愿受载客驮船航线限制的客户,换句话说,是有钱有闲又有足够自保能力的人。可在卯泰,它偏偏获得了黄怀这个大忙人的钟爱。
分前院和花园,前院是办公大楼,花园里的独栋则是更为私密的总理住所。现如今黄怀办公大都在游闲号上,踏入办公大楼的次数还没有弟弟黄金这个空港主事多。今天他一如既往,直接穿过了办公大楼,走入花园。
还没走入住处,便听到某个角落里传来稚气的声响。
黄怀推了下细框眼镜。他和黄金都各有宅院,没他们兄弟领着,别说两人的孩子,就连各自的妻子都没资格进入这个花园。
他循声走了过去。
“哥哥,你别藏了,我觉得这样不好……”
“你傻不傻,这可是总理府,值钱玩意儿多得很,东西少了多了他们根本不会发现。”
“可是这不是恩将仇报么?总理哥哥让我们住在这里,吃得好穿得好,没有人欺负,还有老师上门教课……”
“那也就这一会儿?你以为咱俩能在这待一辈子?等出去了,还不是要凭手里粮票说话?”
“可是柳奶奶不是会……”
“别可是可是的了。在这这么久,她来看我咱们吗?她那么大年纪,能没有几个亲孙子?我看曾孙都有了……”
脚步声从背后靠近,黄怀抬了抬手,转身领着助理原路退回。
“秘书长,那是?”
黄怀淡淡瞥了他一眼。
助理识趣地闭嘴,转而汇报道:“梁安那边传来消息,竟然真有人上了晋安的套。赵上将问我们要不要配合一把?”
脑中滑过晋安电报中严厉的措辞,黄怀启唇道:“配合。”
他顿了顿,推了下眼镜:“不用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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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期真心觉得自己面对柳望很难保持心平气和,这老头出现在自己面前,要么另有用意,要么不是时机。
譬如这次,她正要去救同伴呢,他却把她从战场上带了出来,而且带到了下面倾巢而出的治安所里。
所以柳期一开口就是质问:“你干什么?!”
她蹙眉盯了一眼柳望,又扭头看向窗外。从这个角度,正好能望见哨塔顶端悬停的浮艇,以及一颗神出鬼没的蓝色流星。
柳望随着她望向那里,摇头道:“不是时候。”
“说明白点!”
柳期没好气道,这人果然又给了一个云里雾里的回答。
柳望难得的好说话,老老实实解释:“现在还不能杀了晋安这帮人,晋安全对晋安王意义非凡,我还需要他推动会谈。”
这一句话带出了诸多信息,也印证了柳期之前的暗自怀疑——柳望果然也是冲着会谈来的。
“谁说我要杀他们?我们此行的任务就是一触即退。”
柳望呵呵笑了笑,望着浮艇上一动不动,只露出半个身体的两个男人:“想从那两人跟前把人救走,不杀了他们,比较难。”
“我还不是被你带出来了?”柳期斜眼看他,“轻轻松松。”
柳望听懂了她的话,头一次哑然失笑地点了点她:“我一把老骨头,你好意思让你爷爷我以身犯险?”
柳期好整以暇地把手负到身后:“那我只能上去硬拼,会谈不会谈的,反正我一直没太在乎。再说,对你来说,那也算不上险。”
后一句话让柳望心情大好,他哈哈一笑,神色像极了在孙女面前表现的爷爷。
“等着。”
塔端,一前二后三艘浮艇被此起彼伏的异能光芒笼罩。那颗莹蓝流星神出鬼没,飞到哪里,悠长而锐利的刀鸣便随之而来,不多时,已有数名晋安士兵受伤。
好在他们人多,又摆出防御阵型,那些刀伤无一处致命。
之所以是防御而不是主动迎击,全然因为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见另一个晨曦余党消失在空中。不是隐身的那种消失,而是彻底无踪,连异能气息都散得一干二净。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股一扫而过的强大气息,让一个念头刹那间笼罩在所有人心头:不只有两人,还有一个异能比那个小个还要强大的进化者,潜藏在暗处。
就是他,眨眼间带走了那个小个。
船头的晋安全和沧博迟迟没对无色动手,便是在片刻的震惊后,打算将计就计,用无色吊着那两个晨曦余党。无色的异能实力绝对在中级以上,任何一个国家和组织,都不会轻易把一个中级进化者当做弃子。
他们煞费苦心连翻设局,便是要把晨曦一网打尽。只要那两人敢回来救人,只要他们敢对上晋安全的眼睛……
双眼泛出诡异红芒的晋安全蓦然回首,同时感知到那股气息的沧博几乎一同回头,犹如明黄岩浆的火柱汹涌射向后方半空。
凄厉的惨叫声随之响起,几个被火柱燎到的晋安士兵痛苦弯下腰,却不敢触碰瞬间溃烂的伤口。
气息悠忽而来,悠忽而去,连追寻的轨迹都没有留下。无色飞行器发出来的那点流星也随之消失。
船首的二人对视了一眼,各自沉默下来。沧博还好,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军人,早已磨练出了面对强敌时的坚实心境。而晋安全,额头顷刻间已然渗出了冷汗。
他是中级精神异能的进化者,攻击手段不全凭一双眼睛,也可以通过敌人的异能气息,干扰敌人的精神意识。哪怕对上高级进化者,他都毫无怯意。
然而他的精神异能甫一接触到那股气息,那种突然坠入无尽黑暗的感觉,几乎让他的心脏都为之停跳。
太可怕了。
晋安全克制着劫后余生的心悸,微微仰头看向沧博:“晨曦余党里,还有这种等级的进化者?不只是高级……也许,是特级……”
看他又低下头去,沧博眼中掠过一丝鄙夷。他回过头,视线扫过船上那几个鬼哭狼嚎的士兵,所有人都霎时噤声。
他走到操作台上,把畏畏缩缩的驾驶员从椅子上拎了出来,亲自开着浮艇落到边防所操练场中央。
所长匆匆迎了上来。
沧博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语气冷硬:“转告黄怀,还有赵立德,下次卯泰军再装死,我们晋安不介意摘掉你们头上中立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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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理府内,黄怀抬眼看向助理:“他真这么说?”
“赵上将亲自汇报的,说是原话。”
黄怀扯了扯嘴角,极度干净的镜片泛出一丝冷光:“一个被贬十年的中将能有这么大口气,看来他跟晋安全的关系不一般。”
他看了眼手表,淡淡道:“不必理他。他们还是先头疼怎么跟联盟特使解释吧。”
从梁安到空港,浮艇全速飞行也得一个多小时,晋安指定是无法迎接特使大驾了。联盟正式会员,最低等的三等,在特使眼中,又能比附属会员好上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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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凡之眼顶层迎宾厅,半个顶棚都已完全敞开,特意伸出了一正一偏两个泊位。渐暖的晨风灌入,吹得人身上的衣服飘飘荡荡,也将衣着大气又高贵的左岚勾勒出了曼妙曲线。
一个穿着浅紫过膝裙的女迎宾走了过来,向左岚请示道:“中副,晋安船队还未到,您看那个泊位……”
左岚带着她走到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面前,还没开口,便见刘进洪先笑了一下。
“是想说晋安还没到吧?没事,收了得了。区区三等会员,留着泊位,是想让特使停错地方,还是还想让特使迎接他?”
刘进洪一改平日的随意散漫,换上了一身考究的亮面西服,微微发福的身材倒是撑起了这件衣服。只是说话间的用词语气,依然不太正经。
左岚挥手打发了女迎宾,面露不悦道:“昨天我还特意发了电报叮嘱,晋安那边明明回复六点就会出发。我还以为他们不会跟以前一样压着点来,没想到都快八点半了,连影都没见一个。”
“哎哟哎哟,敢惹咱左大小姐生气,回头我就跟特使告丫一状,看特使不给他小鞋穿。”刘进洪边说,边学着她嘟起嘴。
左岚作出伤心的样子,捂着嘴道:“看来真是人老珠黄了,搁以前,都是刘司事直接给他们穿小鞋。”
“哎——特使都要到了,哪有我说话的份儿。”
两人说笑了几句,彼此心中都明白,这是左岚为他一个明确表态而作出的小小答谢。
左岚走向黄金,见他时不时抬腕看表,便悄悄握了握他的小指。
“该列队了。”
她话音未落,只听正面泊位那边通报道:“船队来了!”
“列队。”
黄金开口,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前。
他和刘进洪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走在最前方,左岚身为中副则跟在他们后面,其他在港中将和中副则跟在了左岚后方。
两列纵队整齐地行进到泊位前方,只见远处的天际,一艘白色的载客驮船迅速飞近。
悠长而高亢的号角声以引渡塔为中心,眨眼间传遍空港的每一个角落。那声音似有魔法,驮船、浮艇、人流,所过之处的一切都为之凝结。
如同那幅华丽用术法为柳期还原过的,名为“大杀四方”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