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幻象空间回到现实，郑赟一睁开眼，就看到陌生的白色天花板，一时有些分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你醒啦？”

耳边传来阿颖有些惊喜的声音，终于将郑赟拉回了现实。

他扭过头，观察了一下四周，这里似乎只是一间普通的病房，和之前郑赟住的三人间不同，这里就他和阿颖两人，没有多出来一张床，显然并不是他初始的病房。

病房内没有多余的人了，但郑赟想起江时曾经说过楼栋是活的，他们的对话是否被听见还不好说。

因此他看向阿颖，谨慎地问道：“你那边有多少积分？”

“？”庄颖有些困惑，甚至有些警惕，尽管之前郑赟已经获取了她的信任，但涉及到积分的问题很难让人不升起警惕心。

好在郑赟紧接着说道：“我对这个副本有些想法了，只是还需要一些东西，想请你帮忙在积分商城里兑换点东西。”

庄颖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有1562积分，我没有收容过诡异，每次副本拿的积分很少，还是积攒下来才有这些，你想要兑换什么类型的东西？我看看能不能换。”

郑赟作为新手玩家并不能打开积分商城，因此庄颖问的是兑换物品的类型。

然而出乎她意料地，只见郑赟低头思考了一下，忽然报出了一段令她难以理解的文字。

“第5页第26个诡异，你可以兑换的吧？”

庄颖茫然地顺着他的要求点开积分商城，果然在这个位置看到了一个诡异，并且是她的积分可以兑换的诡异。

“你……”

“不用说这个诡异的名字。”郑赟揉了揉额角，自从积分商城开放，就有人将积分商城里的诡异都整理了出来，而在进入游戏前，他把这些全部背了下来。

“兑换这个诡异需要的积分应该是1300，对吧？”

庄颖看了眼积分商城，点了点头。

郑赟闭着眼说道：“暂时不用兑换，我会在合适的时机提示你。”

“合适的时机？”

“患者醒来了？”庄颖还没等来郑赟的回复，病房的门便打开，孙南星带着一群白大褂学生走了进来，笑眯眯的说道，“你看上去头很疼？看来病情有些严重啊。”

郑赟低头，没有对此做出回复。

不过孙南星却不在乎，继续道：“你的污染病原本并不严重，不过你应该是接触了III级污染病的患者，因此现在才会有症状的加深，病变的位置……是头部吗？看来需要手术治疗呢。”

庄颖的心一紧，在游戏副本中做头部的手术，一听就很令人窒息！

然而郑赟却道：“我是相信医生的判断的，不过我对麻醉过敏。”他抬起头，眼神似乎因为不适而有些涣散，“如果要手术的话，可能不能打麻醉，必须得在清醒状态下进行手术。”

孙南星愣了一下，随后有些苦恼道：“可是你的病情很严重啊，不手术的话很难治好的。”

庄颖觉得这段对话简直离谱，正常医生听到患者这么说不应该考虑别的治疗方法吗？为什么这个医生一定要揪着手术不放？他是对手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

“这样啊。”郑赟却好似早就预料到了这段对话，他平静地说道，“那就不打麻醉吧。”

孙南星的眸光闪了闪：“既然你同意了，那我们就签一下同意书，我们会安排明天的手术。”

郑赟抬头：“同意书可以签，但我希望尽早手术，今天下午怎么样？”

孙南星掏出同意书的动作一顿，随后盯着郑赟看了一眼，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好啊。”

*

孙南星说要去准备手术，暂且离开了，等到病房里的人都出去之后，庄颖有些着急地问道：“你在想什么？不打麻醉做头部手术？你不怕诡异把你脑子都给换了？”

郑赟摇了摇头，从床上坐起身来：“我们先去找一下手术室的位置。”

庄颖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你……想干嘛？”

“积分商城有个特殊设定。”郑赟转过头，他的脸上是极致冷静的疯狂，“增加十个积分，可以定点投送诡异。”

“你是想……”

“在我被推进手术室后十分钟，请你兑换诡异到固定位置。”

庄颖立刻反对：“十分钟？十分钟你真的不会有事？”

郑赟回答道：“我得保证孙医生走到指定位置。”

“可是你——”可是你可能会死啊。

看着郑赟的样子，庄颖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劝导的话来，对方已经做下了决断，甚至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自己又怎么能阻止呢？

或许，这也是她无法收容诡异的原因吧，遇到危险，她想的总是自保，在男友的保护下，她甚至连副本中的死亡都没有经历过，也是因此，她无比畏惧死亡。

可是收容诡异本身就是一件九死一生的事情，不深入最危险的地方，又怎么能获取最甘美的果实呢？

庄颖不再询问了，她安静地听从着郑赟的指挥，一步一步做好安排，最后……看着郑赟被推进手术室。

苍白的病房内并没有悬挂钟表，庄颖便看着系统内的时间，一点一点数着秒，她的手心出汗，脸色发白，双眼却亮得惊人。

5……4……3……2……1！

十分钟到达的那一瞬间，庄颖点下了积分商城的购买按键，瞬间，忙碌的手术室内，郑赟的头部位置突兀地出现了一面镜子。

镜子正对主刀的孙南星，他的双眼微微睁大，因为镜中的自己……没有戴口罩。

【一面镜子：这可不是普通的镜子，毕竟那么多面镜子，只有它成为了诡异，这是一面特殊的镜子，可以映照出人心底最深处的存在，然后……替换你。

虽然玩替换的诡异不少，但这是面诚实的镜子，它从不无中生有，只是将原本存在的东西引出来而已。

它认为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小恶魔，它不过是打开了关押天性的笼子罢了。

可惜，它放出的不是天性，不然也不会经常失败了，这诡异着实不太聪明，但凡它能无中生有，都不会一直待在商城里，当一个被其他诡异吞食的口粮。】

作为诡异而言，镜子的级别不高，毕竟连商城都还没能出得去，是远远比不上坐拥一个打副本的孙医生的。

可是诡异本身比拼的就不是实力，而是对症下药。

这面时灵时不灵的镜子对上存在人类和诡异两面的孙南星医生，就是对症下药。

笑容僵硬在孙南星的脸上，他的眼中闪过挣扎，似乎在郑赟看不到的精神世界中，正在发生着某种战斗。

郑赟满脸是血，却紧紧的盯着孙南星，试图从他脸上看出战况的进展。

忽然，郑赟头上的镜子碎了，玻璃碎片划伤了郑赟的脸，和他脸上本来就有的血混合在一起，蜿蜒着染红了他身下的布料。

然而郑赟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死死地盯着孙南星。

许久，孙南星脸上的表情变了，那一直挂在脸上的诡异笑容消失，转换为一种疲惫的神情，他按了按额角，随后看向郑赟，安抚地笑了笑：“我帮你缝好伤口吧。”

郑赟心下一凉。

他曾经在幻象世界中和孙南星约定过一些暗语，却绝对不是现在的这个话！

碎落的镜片有掉落到他手边，他悄悄拿起，割断了为了防止他因为疼痛而乱动的绳子，随后将镜子的碎片猛地照向孙南星。

他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起效，但他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只能将自己所有能做的都做了，然后……祈祷奇迹的降临。

就像蝴蝶从灰烬中重生，简单的人力在副本中可以做到的太少太少了，想要引发变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只能作为影响最终结果的一只小小蝴蝶，扇动翅膀之后引发的可能只是一阵甚至都感觉不到的微风，也有可能……

掀起一场巨大的狂澜。

对上镜子碎片的瞬间，孙南星的瞳孔疯狂颤抖，金色的光从棕色的瞳孔中透出，像是要挣脱囚禁灵魂的樊笼。

终于，郑赟听到咔嚓的响声，那碎裂的镜子进一步粉碎，化为一地的粉末，而孙南星也后退两步，抬手遮住了脸。

那是长久的静默，好在最终抬起头的，是一双金色的眼。

一只蝴蝶从孙南星的指尖飞出，带起金色的碎闪，缓缓飘落在郑赟的头上，清凉的感觉取代头部伤口的火辣，狰狞的伤口一点点被修复，恢复了完好。

“选择收容我的话，就只能获取这种程度的能力了。”孙南星轻声道，“诡异可以进化，人类却无法以非人的方式变强。”

郑赟上前抓住了孙南星的手，像是抓住了那只翻飞的蝴蝶。

“但我希望你是人类。”

孙南星微笑，说出他们约好的暗语：“那我将以人类之心，永存你身。”

第IV类收容，最危险的收容，身体收容，也是郑赟从江时身上获取的灵感。

江时或许不知道，虽然他的右手诡异看上去傻乎乎的，却是所有诡异中人性最高的诡异，郑赟猜测这或许和江时的收容方式有关。

以人类之身容纳诡异，便可减少诡异的异化，让其更加稳定。

而代价，则需要由收容者来支付，不过……与救人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郑赟露出了他在这个副本中最真实的微笑：“请让我收容你。”

“然后，一起用人类的身份走到毁灭的那一日吧。”

我们终将迎来毁灭，但在此之前，我们首先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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