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清这人的姓名以后,姜天成心底的那份熟悉感,终于随之明晰了起来。
原来这是他那留洋室友心心念念多年,时常拿照片出来看,在血缘上没有关系,年龄相隔近十岁的继弟。
那人与他是同一批公派留学生,又是同寝室友,关系自然十分亲近。
所以回国后,两人也没少书信来往,就连他散财下乡之事,也曾给那人传递过消息。
想到这里,姜天成忍不住在心里犯起了嘀咕,他记得在下乡之前,那人便守得云开见月明,有写信过来告知已得尝所愿。
可若真是如此,任子毅又为何会出现在宁城,而且还在他的面前,摆出这般不管不顾,极其露骨的作态?
姜天成被看得火苗蹭蹭直往上串,要不是袖子被朱老爷子攥住,且时间、地点、人物通通都刻着大写的不合适,他早就拽起任子毅的衣领,将人拖到一旁,好好审问个究竟了!
朱老爷子见姜天成青筋暴起,只得又扯了扯手中的袖子,用眼神祈求他暂且忍耐。
姜天成目光微软,将心头的怒火压下,决定先将眼前之事,糊弄过去再说,以免真成了打碎麻西村饭碗的祸首:“免贵姓姜。”
任子毅所站的位置,在两人正对面,自然将这通眉眼官司,给看在了眼里。
他唇角上扬,眼中满是玩味,似笑非笑道:“没事,下次再告诉我也行。”
说完,他便一脚蹬上踏板,骑着自行车,猛地冲出了朱家小院。
朱老爷子抬手一挥,示意尴尬得不知该如何自处的黝黑社员赶紧离开:“走吧,今天院子里发生的事,记得别往外说!”
黝黑社员顿时如蒙大赦,却又在离开时,走得一步三回头:“大队长,队里的日子才刚好过一些,你可一定要想出办法来,不能让松子的生意黄了啊!”
朱老爷子心烦意乱地摆手驱赶道:“快滚,老子还用得着你教?!”
说罢,他转身向姜天成深深鞠了一躬,打着颤儿的声音里,充满了羞愧与歉疚:“姜支书,今天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在我们村受委屈了,我代表麻西村的全体社员,在这里向你表示感谢与歉意!”
姜天成嘴角微抽,赶紧伸手将人扶起来,心想朱西那套做派,果然是传承自朱老爷子。
他们不仅对事态把握极准,且还毫无心理包袱,能够随时随地拉下脸面与身段,既能引着旁人如他心意行动,又可将姿态摆到滴水不漏,让无辜被殃及的池鱼或冤种,寻不到一丝理由去发作。
若非对这家人早有了解,否则像他这般自幼读书,身上文人气息浓重,十分注重长幼有叙,敬老尊老的人,一见长辈颤颤巍巍地躬身请求,所求又确是出于公心,可不得立马大包大揽,心甘情愿地将事情应承下来。
而他们最厉害的地方,便是所行所思皆为真实,年长是真,为公是真,歉疚与感谢也同样是真。
这使得姜天成哪怕看破套路,内心也难免深受触动,感觉自己若不帮上一把,便过不去良心的那道坎。
只不过,姜天成虽已决心帮上一把,却并未打算将任家兄弟的事透露出去。
所以,他仅是将老人家扶到堂屋坐下,轻声安抚道:“老哥,你先别急,这件事里说不准另有隐情。现下每一分时间都很重要,只有分头行动,才能事半功倍。我这就带辰辰回大队,然后发动人脉,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后,他又保证道:“最多五天,我就会给您回音,您看如何?”
虽然与期待不符,但朱老爷子知道,这种事哪怕只是虚与委蛇,也有些太过强求于人,所以并未感到失望,反而是心生感激。
他用力握着姜天成的胳膊:“好好好,真是太感谢兄弟大队了!”
姜天成指尖微动,抬手回握:“老哥,你太客气了,东篱跟麻西既然是兄弟大队,那么互帮互助本就是应该的!”
没想到仅是凭心行事,便能有如此收获。
超额完成目标的姜天成,满心欢喜,自然更将此事放在心上:“老哥,时间紧张,事不宜迟,我这就接辰辰先回去了。”
得道保证的朱老爷子,心头也轻松不少,他撑着桌子站起来:“走,我跟老弟一起过去,我也去看看朱西那小子,是不是光吃不做,半点松子都没剥了。”
朱老爷子想得没错,美食当前,朱西哪还记得剥松子的事。
两人骑车赶到晒谷场时,朱西正扒着姜辰讨要小饭盒里的跳跳糖吃。
他们刚一走进木板房,就看见朱西一手捂着嘴,一手扶着屁股,像一颗巨大的皮球,在姜辰面前跳来跳去。
朱西惊叹的声音,顺着捂紧的指缝,断断续续,时大时小地传出来:“嘶,甜丝丝,麻刺刺,它真的会在嘴里跳耶!”
朱老爷子没听懂大孙子在说什么,只觉在刚认的老兄弟面前丢了脸,于是对着朱西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臭小子,疯啥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转眼就要高中毕业了,竟然还成天没个正形!”
朱西抱住脑袋,将胖胖的自己,塞到瘦瘦的姜辰身后:“爷,你咋还打人呢!”
姜辰额角狂滴冷汗:嘿,兄弟,你看我这是纤细的小身板,是能遮住你那如山岳般宽广体格的样子吗?
姜天成噗呲一笑,把朱老爷子拦下来:“老哥,正事要紧。再说活泼是好事,这说明朱西性格开朗,精力旺盛,还能跟我家辰辰玩得到一块去!”
朱老爷子收回手,摸了摸头发稀疏,发际线后移的脑门,也觉得两家小辈能处得来,是件挺值得开心的事。
见状,姜辰与朱西都伸长了脖子,四只眼睛盯着自家长辈直发愣。
难道他们的记忆有误,距离上次见面,不是过了小半天,而是足足有小半年?
特别是认定父亲会吃瘪的姜辰:老爹这是突然觉醒了交际类的神级天赋?
不然怎会半天不到,他便与朱家那一看就贼精贼精的老爷子,称兄道弟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姜辰逼问:咋回事,你俩做台下交易了?不然关系怎会如此突飞猛进?!
姜天成叹:可能是担心我只说说,不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