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女声透着薄薄的愠怒,如同一柄利刃,毫不留情破开了粘稠腥臭的空气,袁珠珠只觉得发闷的胸口被人用力擂了一拳,她又重新能呼吸了。
袁珠珠傻傻地看着迎面走来的女人。
她高挑,健康,哪怕是屋子里站着的男人都比她强壮得多,她脚下的步伐也没有半分胆怯,每一步都踩出了自信的风采,这样强烈的风采甚至让人在短时间内忽视了她美丽的容貌。
袁珠珠的呼吸骤然一紧,比看见了梁平还让她震惊的是,眼下出面救她的人,居然是秦雨诗,那个她看不起的农村女人!
还是眼前这见死不救的,梁平的那个原配!
袁珠珠被秦雨诗的举动搅得满头雾水,同样,突然杀出来的秦雨诗也让薛木志措手不及,他下意识去看梁衡之,刚要开口就被梁衡之一个眼神止住。
梁衡之饶有兴趣盯着秦雨诗,想知道她这么掺和进来,是否有自己的破局之法。
秦雨诗同样也留意到了梁衡之的眼神,在见面的第一时间,脑海里的记忆就告诉她,这就是原身的丈夫,外出打工的梁平。
这也是梁衡之第一次和秦雨诗正面相遇。
他二人都是一愣,但这反应的时间极其短暂,在梁衡之开口之前,秦雨诗已经迈步走了进来,拦在了满脸狠厉的男人和瑟瑟发抖的袁珠珠之间。
她这个动作的意义过于明显,范厂长都被气笑了,他上下打量了秦雨诗一眼:“就凭你,也想拦着我?”
袁珠珠这时候也顾不上和秦雨诗的恩怨,她连滚带爬奔到了秦雨诗身后,一手拉着秦雨诗的衣角,一面仰头看着秦雨诗的背影,这才发现她虽然身形瘦削,但那脊背却是那么的挺拔,似乎永远不会向恶势力低头。
袁珠珠的心情复杂,秦雨诗却没顾及身后袁珠珠的情绪,她只是定定看着面前表情凶狠的男人,全然不惧:“我是来和临城纺织厂的厂长做生意的,据我所知,目前厂长也面临发不出工资的困境吧?”
这个问题被素未蒙面的漂亮女人一口道破,范厂长满脑子淫念顿时被人用冷水一泼,他也渐渐冷静下来。
看清楚面前女人的模样,她年轻貌美,气势凌人,张口就能把厂里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说出来,而另外两个年轻男人,虽然一眼未发,但这穿衣打扮一看就知道身家不凡,再想想前两天秘书就提醒过有大客户来谈生意……
范厂长完全清醒了。
他脸上凶狠的表情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和和气气的笑容:“哎呀呀,我就是和小同志开玩笑,让几位见笑了,见笑了。小袁同志,你孩子这里愣着做什么,客人来了,快去给客人倒茶!”
袁珠珠已经被范厂长先前的行径吓傻了,此刻哪怕看他笑,也只觉得是笑里藏刀,死死拽住秦雨诗的衣角不肯动。
秦雨诗微微低头,稍和缓了脸色:“嗯,我喝普洱,麻烦你了。”
明明袁珠珠方才还怕得要命,可不知怎的,秦雨诗这淡然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倒叫袁珠珠奇异地冷静了下来,她呆呆点头,慢慢爬起来,声音还有些哆嗦,低着头也不敢再看梁衡之和薛木志:“两位客人也喝普洱么?”
薛木志觉得稀奇,他也无意为难这小姑娘,当即就说:“是,我们都一样,你去泡茶吧,不要太热。”
这是给袁珠珠缓过来的时间,秦雨诗多看了薛木志一眼,他人嬉皮笑脸,想不到居然还有这样细心周到的一面。
薛木志也留意到了秦雨诗的眼神,也笑嘻嘻看过来:“这位就是成县纺织厂的秦顾问,范厂长,我可要和你好好介绍一下,秦顾问可厉害了,成县纺织厂有今天,那可以说,都是秦顾问的功劳。”
范厂长看秦雨诗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他警惕又客气地说:“秦顾问是吧?我也听说过你的大名,这王厂长以前也和我是老同学了,想不到他居然有机会得到你这样的好帮手,真是运气不错。”
秦雨诗笑笑:“我就是个普通人,当不得您这么夸奖。”
几人寒暄起来,薛木志看梁衡之的脸色,见梁衡之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干脆替他开口:“这位是梁老板,之前也见过的。”
范厂长收拾好心情后,便能摆出厂长架子,彬彬有礼请三人落座,完全没有了先前那副□□熏心的模样,只是无论他现在看起来人模狗样,秦雨诗却已经在心里看清了这人,暗自改变了谈判方案。
几人聊了一会儿,这才有个年轻男人上来送茶,范厂长见不是袁珠珠,还脸一沉:“这年轻女同志做事就是不靠谱,让她倒茶,居然也不见人影。”
秦雨诗淡淡道:“我们本来也是谈生意,这茶喝不喝,都无所谓。”
这般不给面子,范厂长的脸色也有些冷了下来,讥讽一笑:“果然是年轻气盛,怎么,才让成县纺织厂有了几分起色,秦顾问就以为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秦雨诗抬眼浅笑,但目光却是锋锐的:“不敢。”
眼见着气氛僵硬起来,薛木志忙又笑着打圆场:“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两位不好生气的,就当是给我个面子。对了,范厂长你说,你和王厂长是老同学,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既然您二位是同学,怎么不在一处工作?”
说起这个,范厂长脸上更加得意,滔滔不绝讲起来,原来他当年和王伟国是同班同学,毕业后二人同样分配到成县纺织厂工作,不过那时候的王伟国得了老厂长的喜欢,后来更是接任了厂长的位置,范厂长则自认为不比王伟国差,他不甘屈居人下,干脆就辞职来了临城,彼时的临城纺织厂规模远不如成县,但数十年下来,竟然也逐渐发展到了如今的规模。
范厂长说完,得意地看着秦雨诗:“秦顾问,我知道你厉害,但是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良禽择木而栖,王伟国的本事有限,像你这样的人才,应该有更好的发展平台。”
他对秦雨诗抛出了橄榄枝,同时,眼里也不由自主流露出了淫邪之色:“你要是愿意来我这里,我这一定给你开出最好的条件。”
看见这样色眯眯的眼神,秦雨诗顿时皱眉,薛木志也看出来,着急地去瞅梁衡之,但见梁衡之依旧是神神在在,一副不知在想什么的模样,急得不行。
好在秦雨诗面对这样的骚扰也不是第一次了,她自如地应对:“不必了,我在成县纺织厂这么久,对同志们有感情,不愿意来您这里。”
她拒绝得干脆,范厂长有些没面子,哼了一声:“我这里的条件好得很,多少人想来都来不了呢,再说了,就是你那个纺织厂,不也有人过来了吗?不说别人,就刚刚那个女同志,她就是你们那过来的!”
秦雨诗当然知道,这个袁珠珠一向不肯踏实干事,但这也不是她一个女孩被这色魔强迫的理由,当下秦雨诗也冷下脸:“厂长应该清楚,当初你是用优厚的条件吸引了他们,但现在,您开出的条件都无法实现,何必还在我面前装相?”
范厂长最是好面子,从来在厂里都是被捧着的,几时被人这么当面下脸?他也不装了,拍桌而起:“你别以为你是个女人我就会让着你!王伟国不就是看自己人被挖走了,派你过来恶心我的吗,他要是有本事,就自己来,让个女人来算什么?”
话里话外都是对秦雨诗的性别看不起。
秦雨诗同样站起身来,她身形苗条高挑,在这个人们普遍不高的时代,她这一起身,立即就高过了范厂长半个头,气势就压过了范厂长。
“我今天来,是想问厂长一件事,厂长之前吞并的几家小工厂,如今那些工人能开工吗?这些生产线也都没开吧?不知道是厂长不愿意他们开工,还是没机会开工呢?”
她话音才落,果然见到范厂长面色一变:“你!”
眼看着梁衡之和薛木志还在场,范厂长不愿意再说:“我厂子的事,你一个外人知道什么?薛老板,我们还是换个地方继续聊,我请你们去望客来酒楼吃饭!”
他想走,但秦雨诗却不让:“厂长为什么不回应我的话,是心虚么?”
范厂长更加生气,同时也不知道秦雨诗是从哪得来的消息,若是王伟国知道了,会怎么嘲讽他这个老同学?
他忌惮地看了秦雨诗一眼:“秦顾问,我是看在王伟国的面子上才叫你一声秦顾问,你也说是来和我做生意的,但据我所知,我们的业务都一样,我们能做的生意,你们纺织厂也能做,你难不成是要把自家生意交给我?你就别开玩笑了,我这里还有正事,如果伟国有事,我改天一定单独宴清他。”
范厂长自以为说话得体,就想绕开秦雨诗,不料秦雨诗站在那里,只说了一句,便叫范厂长停下了步伐。
“我若说,是来帮厂长解决那几条开不了工的生产线的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