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主任一开口,其余几个主任也都跟着帮腔,唯独熊主任摸摸脑袋:“可是如果是我,我也愿意买打折货啊。”
他是唯一一个不根据厂里订单分红的,方大志瞪了他一眼,对王厂长说:“厂长,小秦毕竟没亲自生产,也不知道厂里的薪资情况,真要是按照她的想法来,我们本来就发不出工资,还让工人们白做活,他们也不愿意啊!”
王伟国的表情也纠结了起来,他当然是知道大主顾压价的本事,就因为这个,这么多年纺织厂接的订单转到的钱也只是个小数目,随着原材料价格和物价上涨,盈利空间被一再压缩,以至于到了现在,居然连工资都发不出来。工人们也在没钱的情况下,工作态度日益懒散,他哪怕是知道,但由于没给钱,也不太好管。
好容易来了个秦雨诗,居然三两下把工人们消极怠工的问题给解决了,让他以为真的遇上了个救星,却不料,这个救星又使出昏招来了!
当即王伟国的眉头就打了结:“小秦啊,这次务实说得没错,打折的口子可不能随便开,你没跑过业务你不知道,这些大老板来订货的时候,一个个压价压得可厉害了!”
想起来过去情形,王伟国心有余悸地摇摇头:“总之,这次我可不能由着你。”
秦雨诗没想到,她的计划居然会被王伟国否决,但很显然,目前的王伟国态度十分坚决,不是她说两句就会改变念头的。
见秦雨诗吃瘪,叶务实比自己拉到了订单还要开心,他抬起下巴,十分高傲:“我早就说了,秦顾问也就是看起来厉害,但实际上,路要一步步走,我们还得脚踏实地是吧?”
秦雨诗没吭声。
怕她有想法,王伟国忙说:“这也就是没经验,我相信只要给小秦时间,小秦成长的速度一定让人吃惊,比如说,这宣传册就做得不错,我看,回头咱们再改改,就可以拿出去发了。”
没错,这时候的人也和后世一样,已经有了“发传单”的案例,不过,他们不是简单的见人就发,而是把鲜艳的图文纸贴到专门设置的宣传栏上,吸引大爷大妈们过来看,叶务实拿回来的几张宣传纸也是这么个来路。
一直以来,秦雨诗进入成县纺织厂做的每一件事情都顺风顺水,这还是第一次被否决。
她一连几天没有出现,让叶务实那些人觉得扬眉吐气,晚上在家里吃饭的时候都拿出舍不得喝的酒干起杯来,一个个喝得最严朦胧,脸红耳热:“我就说了,她就是个娘们,能有什么本事?先前都是兄弟们让着她不是?”
叶务实作为主人,其余人自然也都是顺着话说,侯主任碰了杯,也笑起来:“可不是嘛!先前厂长说,让我一切都听这个秦雨诗的,她算个什么东西!”
这两人都是觉得自己的权力被分走,对于秦雨诗最是厌恶,但蔡主任却不一样,蔡主任忧心忡忡:“你们别光想着她了,也不想想,现在我们厂里没有订单,而且宣传的脚步也落后了,那继续下去,还怎么发钱?”
叶务实老婆上来端菜,听到了这么一句,脸色更加瑟缩。
皮蛋紧随其后,端了另一盘菜过来。
叶务实被问烦了,刚好看见老婆孩子,当即就沉了脸:“你这个抠门婆娘,不是说了吗,兄弟们来家里喝酒,是给你面子,你倒好,好酒好菜都舍不得上来,你这不是让我没脸吗?我打死你个臭婆娘!”
说着,喝多了的叶务实又一次亮出了自己的皮带。
于是叶家大晚上又一次鬼哭狼嚎,这一次郑冰上门的速度更快,她提着刀冲上来:“叶务实,你少在家里打老婆,你有本事,怎么在外面跑业务的时候屁话都没一个?真是个窝囊废!”
才死命劝架的几个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喝大了的叶务实借着酒劲对郑冰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东西,你骂谁呢!你们这些老家伙还想着抠厂里的钱,现在跑到我面前来装腔作势了,真是想得美!”
他骂完,郑冰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好啊,我们老工人这么辛苦出来给大伙儿帮忙,到你嘴里就成了抠钱了?”
郑冰的眼神从其余人脸上滑过,严肃地问:“你们呢,是不是也这么想?要是这么想,我看你们趁早去和陈老他们说,免得陈老一片好心喂了狗!”
当着郑冰这么严厉的眼神,其余几个人哪还可能说什么,当即表示:“没有没有,老叶喝多了,我们帮他醒醒酒,醒醒酒啊!”
说着,半拉半抱把人弄了回去。
这一晚上,几人是酒也没喝到多少,反而惹得一身骚,还被弄得精疲力尽。
但到了厂里,还有一场事儿等着他们。
几个老工人一下工就把他们堵在了办公室里:“我说,你们昨晚上是不是真的说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了?”
“还有那个叶务实,说我们抠钱?”
脾气大的都已经拍了桌子:“我一大早去他家里堵人也没堵到,不知道这个臭小子躲去了哪里!”
方大志几个被堵得哪里也去不了,被迫承受了大量的声波攻击和满面口水,心里对叶务实的怒火也积攒更深。好说歹说才把老工人们都哄好了。
只是说来奇怪,叶务实居然真的就从那天起就不见了,他老婆孩子也不知道叶务实的下落,一被人问就哇哇哭,对此,众人只能强行压着火气,要等以后再找他算账。
与此同时,王伟国面对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报表和催货单愁眉苦脸,他抓了抓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唉声叹气:“这可怎么办啊,原料商那边的钱要是给不出来,我们下个季度就没原材料,更没可能生产了!”
在他面前,其余几个主任也是一样的脸色,大伙儿都没个好主意,干脆就把锅甩给了不见人影的叶务实:“都怪老叶,在这个危急关头,所有人都在等着他拉单子来救命,他倒好,一声不吭就跑了!”
老好人如蔡主任也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老叶这次是真过分了,我们谁都有压力,可大伙儿也没说跑路啊!”
众人对叶务实的不满积攒到一定程度,最后方大志忍无可忍,对王伟国说:“厂长,这歪风邪气可不能助长了,我们干脆给叶务实一个警告,不然以后大伙儿都有样学样,不就乱了套了?”
旁边人七嘴八舌,也勾起了他对于叶务实的怒火,王伟国一拍桌子:“这个叶务实,这一次要是不给点教训,他长不了记性!我要扣他一个月的工资!”
这话出来,其余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时期,大伙儿日子都算不上宽裕,一个月的工资可不是小数目,估计老叶知道,肠子都要悔青了!
“叮铃铃~”
办公桌上的电话久违地响起,众人精神一震:“是不是有人打电话来订货了?”
这电话是为了办业务专门安装的,平时他们私下里都不会轻易用,因此连王伟国心里都燃起了丝丝希望,怀着紧张的心情,王伟国接起了电话,温声开口:“你好,这里是成县纺织厂……”
方大志几个人也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王伟国手里的电话:这可不是电话,万一是下订单,这可是救命稻草啊!
然而王伟国的表情却从一开始的紧张愣了一下,而后听清楚了对面的话,他勃然大怒:“好啊,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给我滚!”
“啪”地一下,电话被重重挂断,王伟国气得脸色通红,几个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声问:“厂长,怎么了?”
“谁打的电话?”
王伟国气急败坏:“是叶务实那个混蛋!他居然说他被临城纺织厂招走了,来和我打个电话告别!”
这个消息如同一个重磅炸弹,炸得人晕头转向,王伟国还为了叶务实的背叛怒火万丈:“我早说了这个混球不靠谱,没想到他居然敢去临城,让我见到,我一定狠狠打他一顿!”
蔡主任傻眼:“他老婆孩子还在这里呢,就走了?”
王伟国气不打一处来,恨恨灌了几口冷茶,才勉强说:“他说了,老婆孩子就不要了,反正厂里连老工人都能养,帮他养个孩子算什么?”
想到做完叶务实说的老东西,蔡主任几个就能猜到,恐怕电话里面叶务实的口吻绝不只是这么客气。
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方大志第一个叫起来:“可是,他要是走了,我们车间那么多纱锭怎么办?我们都已经做出来了,难不成,就这么放着?卖不出去的话,到时候可怎么办啊?”
王伟国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我难道不知道这样不行吗?可是你告诉我,现在我能怎么做?叶务实人都跑了,我总不能去临城把他抓回来吧?现在,你们谁能出面,去给我跑业务,拉订单?”
王伟国一圈扫视下来,几个主任都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最后一点残存的希望也破灭了,王伟国沉沉叹气。
忽然,方大志眼睛一亮:“厂长,要不让小秦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