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伟国被师秘书冷冰冰的态度吓到,脑子一时间都转不过来,还是缓了缓才想起来:“现在做生意没有先付钱的,就算是要付,也就是付定金,我们收到的定金都给了原料商,哪里有钱给工人们发工资呢?”
王伟国想起来就委屈,还补充了一句:“范建做厂长的时候也没发工资,怎么不闹他,就闹我呢?”
他的委屈没有被师秘书看见,相反,师秘书冷哼一声,学了一遍:“是啊,怎么不闹他,就闹你呢?”
师秘书的声音猛地冷下去:“你也反思一下自己,是你太无能,还是工人们太过分!”
王伟国先前和师秘书打交道的时候只有开会的时候,那时候师秘书虽然态度算不上亲热,但也从没见他发脾气,陡然间被这样的怒火扑了一脸,王伟国觉得自己快要被憋死了。
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模样看着十分可怜,师秘书等了会都没等到这人的机灵话,只好自己站起来,看着王伟国稍微和缓了下表情说:“我也不是责怪你,我知道,要你一下子管理这么多人的大厂,是有些困难,但是我们既然选了你来做厂长,那就代表组织信任你,相信你的潜力,你不能让组织失望啊。”
说完,师秘书还拍了拍王伟国的肩膀。
按理说,一个年轻人这么拍一个头发都半白了的中年人肩膀,看起来很有些不伦不类,偏偏王伟国本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子,被师秘书这骤然温柔的动作一带,竟然忍不住眼睛湿润:“我,我……是我没用!”
没想到王伟国居然没按常理出牌,长袖善舞如师秘书都愣了一下,才继续说:“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既然一手挖掘了秦雨诗这么个人才,我相信,你看人的本事不错,而且,既然在成县的时候你放手让秦雨诗去做了,那这次为什么不找她呢?”
王伟国一抬头,他眼神茫然:“我,我找了,她也给我法子了,可是,可是师秘书,要不你看看,你觉得能做,我就做!”
王伟国在师秘书的办公电脑前面磕磕巴巴敲键盘,好容易登录进邮箱,师秘书一目十行看过邮件,俊秀的脸上表情十分精彩,王伟国可怜巴巴看着师秘书,实在不能从师秘书的脸色看出来什么。
末了,还是师秘书自己说了句:“好,果然是个聪明人。”
但王伟国看他脸色,怎么看也看不出个高兴模样,他没吭声。
师秘书端起水杯喝了口水,这才对王伟国说:“既然秦副厂长已经给出了办法,那你照做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没必要处处都要等我们同意,你看,这一拖下去,不久惹出事儿来了吗?”
王伟国眼角余光瞥见报纸上面的大字,立即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收回目光,连连说:“我,我知道了,下一次一定不会让工人们闹事的!”
师秘书这才勉强满意,又拍拍他的肩膀说:“嗯,我相信你,经过了这一次,管理起你的厂子,一定更有经验。最近我们宫市在评选十优城市,各方面的事情都要做到最好,你可不要再给我添乱子了。”
王伟国一脚轻一脚重,从市委大楼里面出来,被风一吹,打了个哆嗦。
他一回去就开始发高烧,但工人们游行抗议的事情闹得太大,哪怕是一边喝药,王伟国也坚持着要继续指挥,还是方大志等人看不过眼,强行把他按住,要秦雨诗过来帮忙。
秦雨诗也在报纸上面看见了事情经过,明白是临城的工人忍耐到了极限才做出这样的事,如果放任不理,恐怕工人们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于是秦雨诗连夜造访,她依旧是要按自己的原计划进行,但却提前联系了银行经理,果然,公布范建贪污款项的时候,工人们群情激愤,咒骂不止,但在公开了公账余额之后,工人们的情绪更强烈,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骗鬼呢!我们厂子这么大,还能一点儿钱都没有吗?”
“肯定是你们也和范建一样,贪污了我们的工资!”
工人们一个个愤怒不已,有人激动地叫起来:“就是这个女人,她在成县能给工人们发钱发猪肉,但不给我们发,肯定是故意的!我们把人抓了,我就不信没钱!”
有人鼓动,躁动不安的工人们立即涌动起来,人群向着秦雨诗围过来,好在秦雨诗一早就叫上秦主任带了最壮实的安保人员过来,这会儿十几个壮汉站成一排,死死拦住冲上来的人潮,只是他们不敢动手,却已经挨了底下冲刺的人好几下。
眼看着人墙都快要被愤怒的工人们冲破,秦雨诗忽然站到了长桌上,举起话筒大声说:“我带了钱来,我给你们发钱!”
一说起发钱,激动的工人们立即被打乱动作,有人愣在原地,有人和周围的同伴窃窃私语,表现出怀疑情绪。
秦雨诗趁这个众人错愕的机会,继续一鼓作气往下说:“看见没有,那边那个就是农商银行的郑经理,我来之前就找郑经理取了钱,等会儿大家排好队登记,人人都有钱拿!”
顺着秦雨诗手指的方向,人们一下子就看见了还戴着银行标志的郑经理,她没骗人!
得到了这个认知后,躁动不安的工人们没再继续冲击安保员组成的人墙,人群中有个脸上长了颗大黑痣的青年急了,吵吵嚷嚷起来:“你们别相信她,女人的嘴就没一句真话……”
秦雨诗站得高,也一下就看见了搞事的青年,她脸色转冷,大声说:“我说的都是真话,还有,我已经报警了,警察一会儿就到,谁在这里闹事的,马上就能抓起来!”
秦雨诗的声音严厉,被话筒传播到会场的每一个角落,立即镇住了搞事情的青年,青年犹豫了一下,没再说话,而是挤到了边缘想要溜走,被守住出口的熊主任抓了个正着。
秦雨诗那边还在登记发钱,她拿着话筒,继续说:“现在我们发的钱是各位上月工资的五分之一,不过各位请放心,目前厂里的生产线全部都在运行中,所以,只要我们的客商交付尾款,我保证,扣除了成本之后的钱,一定第一时间给你们补发工资!”
本来秦雨诗说到只有五分之一的工资,工人们就流露出了不满的情绪,但秦雨诗接下来的话也成功安抚了他们,在最前面登记的人就对秦雨诗说:“秦厂长,我们也知道不该去街上游行,可是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这一份钱工资没有,大伙儿怎么过年啊!”
秦雨诗亲自数出足够的钱发给他,同时笑眯眯说:“好,这位同志反映的问题,我已经知道了,请放心,既然加入了临城纺织厂,我们一定会把各位当成是家人,你们的问题,就是我们管理层的问题,我们一定想办法给你们解决!”
工人有些怀疑地看着秦雨诗,看她的表情那么真诚,想要相信,却又觉得这事情不太现实:“不是没钱给我们发工资吗?那还怎么解决过年的问题?”
边上的方大志就在登记姓名核对身份的间隙抬起头来,补了一句:“你没打听过吗?这可是我们的秦厂长,本事可大了!这一次你们闹着游行,还是市委领导亲自点名要我们秦厂长来帮你们解决的呢!你们不相信纺织厂,难不成还不相信市委领导吗?”
这一下,所有人顿时深信不疑,他们用力点头,露出了憧憬的笑容:“哎呀,可太好了,我们领导要给我们解决问题了!”
一传十十传百,希望的暖意在冰冷的车间里蔓延开来,也把一场可能发生的暴动压了下去。
秦雨诗等人看着面前渐渐排好了队的工人们,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总算是让工人们都安静下来,其余人也都领了钱回去,郑经理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走过来对秦雨诗说:“秦厂长,这场面也太吓人了,你下次能不能先跟我说,我好多带几个保安过来!”
秦雨诗笑眯眯的:“不好意思啊郑经理,让你受惊了,这样吧,我们分部的银行流水下个月也从你手里走。”
郑经理立即眉开眼笑,先前那点儿不快也顿时就烟消云散:“哎呀呀,您也太客气了,您放心,下个月您什么时候有空,我随时就到,保证能把你们分部的流水也理得清清楚楚!”
送走郑经理,秦雨诗的笑容也骤然消失,她转向被熊主任压着动弹不得的青年,冷冷发问:“是你自己说,还是我送你去派出所?”
派出所的名头被搬出来,青年已经吓得不行,一五一十交代个清清楚楚。
原来这青年是范建的远房表弟,托关系进了这里做事,平时仗着范建的关系没少作威作福,但范建事发后坐牢,他就没了依靠,做事情也不能随心所欲,早就怀恨在心。
范建家人去探监之后,范建还不肯罢休,居然遥控着家人,联系了不少在厂里上班的亲戚,居然就闹出了这么一场讨薪的事来。
方大志闻言,气得往这青年脸上狠狠来了一拳:“我就说呢!怎么范建做厂长的时候就没听说过游行,我们厂长一接手,居然还游行起来了!原来是范建在背后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