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领导她的能力，自然就要有被取而代之的觉悟。”

哪知道老太太不仅没有站在王伟国这边，反而冷冰冰说了这么一句。

王伟国惊讶地看着老太太：“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要不是我，秦雨诗到现在还是个卖粥的！”

老太太低头，看着王伟国：“你觉得，她会一辈子卖粥吗？”

王伟国本想说是，但看着老太太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他忽然间说不出话了。

以秦雨诗的能耐，她不可能一辈子卖粥，哪怕是卖粥，那也会做到宫市数一数二的位置。

不，只要她去了范建那里，秦雨诗的发展只会比留在这里更好。

王伟国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妈，你让我再好好想想。”

记忆收回，王伟国再看看面前淡然的秦雨诗，发现不过一年多的时间，秦雨诗身上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如今穿着一套宫市女郎长穿的西服套装，浅绿色的西服熨烫的垂顺无比，衬得她面容更加白皙动人。

秦雨诗低头翻动着手里的文件，看到了有问题的地方就伸手取出放在一边，而后眉目冷冷地交代袁珠珠，后者也是一身黑色的西装套裙，勾勒出纤细窈窕的身材，然而却不会有人对袁珠珠的身材品头论足。

她已经成为了秦雨诗的专职秘书，走到哪里别人都只会尊称她一句袁秘书，再不会像之前一样，用那种既羡慕，又瞧不起的语气和她说话。

王伟国的思绪有一瞬间的发散，他看看变化极大的袁珠珠，忽然想去照照镜子，想看看他自己的变化。

但这想法都只是在一瞬间，从老家回来之后，王伟国其实也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秦雨诗确实是比他王伟国厉害，但要王伟国承认这一点，并且彻底让位，王伟国自问还做不到。

他叹了口气，重新捏紧了这份信函：“既然是陆总发回来的，那还是你来和她交接吧。”

秦雨诗头也不抬：“生产上面的事情，交给方主任和郑组长处理就好。”

秦雨诗如今很多事情也不用亲力亲为，而是分散出去，让其余人处理，郑冰就是一员得力助手，很能干事儿。

方大志也是急切不已，见秦雨诗拒绝，就赶紧笑着把信函接过来：“厂长，那我看看。”

方大志把信函小心翼翼拆开，上面用的是克重高的铜版纸，入手就是沉甸甸的，印上去的油墨也极其清晰，让人能够在短时间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

方大志快速阅读完，但眉头却慢慢地皱紧了：“架构分公司是什么意思？什么分部？国贸不是要和我们成县纺织厂合作吗？”

方大志看不懂，他去看王伟国，见王伟国也是满脸的凝重，他就以为王伟国同样是没看懂，抬眼去看秦雨诗，但又不敢打扰秦雨诗工作，干脆就递给了袁珠珠：“袁秘书，你看看，这信里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袁珠珠接过信，她是厂里为数不多的读了高中的，又在秦雨诗的影响下，很是发奋学习，秦雨诗为了锻炼袁珠珠，还把一些商业回复的信件撰写工作也交给了袁珠珠，因此，袁珠珠拿到这份措辞十分正式的文书，袁珠珠也迅速给出了解读：“国贸是希望我们纺织厂，可以成立一个更加现代化的部门，专门完成和国贸公司的分销合作。”

袁珠珠这下不得不看向了秦雨诗：“秦副，要不，你还是仔细看看？”

这下秦雨诗终于从文件里面抬起头来，她面上还带着皱眉的惯性，冷眼扫过来的时候，让方大志不由得有些害怕地缩了下肩膀，恨不得把自己缩到王伟国的背后。

“陆颖不是和我说就一个小合作吗？她也没说还要单独成立一个分部啊……”

带着疑惑，秦雨诗伸手接过来信函，等一目十行看完，秦雨诗的脸色一变再变，方大志在一旁看着秦雨诗的脸色，惴惴不安地问：“秦副，这个合作是不能做吗？你这么为难？”

秦雨诗放下信函，腾出一只手按了按酸疼的眼睛：“倒也不是，确实是有一点小麻烦。算了，你们先讨论一下，回头我再电话联系陆总好了。”

方大志和蔡主任对视一眼，看向王伟国：“厂长，这？”

王伟国摆摆手：“那就先来我的办公室，我们聊聊。”

一行人依旧回到了隔壁的办公室，只是从这里穿过的时候，方大志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当日王伟国只是把秦雨诗的办公室放在隔壁，然而现在，却成了厂长的办公室，被安排在了副厂长的隔壁。

“想什么呢大志，厂长问你话你都没听见？”蔡主任的话让方大志回过神来，露出一个尴尬笑容。

王伟国也没追究，就是望着窗外，心情复杂：“大伙儿现在工作都走上正轨了？”

方大志不明所以，以为这就是厂长的问题，当即点头：“是啊，秦副上次不是招工吗？一次招了快一百五十人，都有我们老员工那么多了，还都是些刚毕业的新手和学徒工，本来我和郑冰陈老还担心这些新人没办法那么快上手呢，想不到他们居然一个个表现那么好。”

蔡主任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是啊，要不是秦副当机立断决定招工，恐怕我们也没那么顺利完成订单，期间虽然有些困难，但这些新人里面就没有偷奸耍滑的，完成工作特别积极。还是秦副的眼光好，选出来的工人都不错。”

蔡主任的赞扬真心实意，却见王伟国古怪地笑了一下：“是啊，她眼光好，我的眼光也不差。”

侯主任连忙奉承：“可不是嘛！要不是厂长你慧眼识珠，选拔出来秦副这么一个人才，我们厂子也没有这么好的发展啊！听说过两天报社的人又要过来采访，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只采访秦副。嘿，要我说，我是记者，我也采访秦副，她那么漂亮还那么厉害，登上报纸，买的人都多了！我邻居也说，看见秦副在报纸上就想买！”

如今秦雨诗的影响力也不只局限在这个小小的纺织厂，可以说，随着报纸的宣传，秦雨诗在宫市的名声也都不小，人人都知道，宫市新秀产业多了个新秀女厂长，年纪轻轻，又有如此成绩，如何不让人瞩目？

王伟国听着身边人一言一语对秦雨诗的夸赞，心里的情绪越发地复杂，忽然间，他想起了之前来厂里的陆颖。

陆颖从来是对任何人都不客气的，唯独对秦雨诗另眼相看，后来还一次次促成合作，让成县纺织厂受到了师秘书的表扬。

成县的经济水平一般，尤其是制造业更是陈旧，但从秦雨诗一力拿下进口设备，更新了生产线之后，成县纺织厂的生产就跟省会城市接轨，也能吃下外销的订单，因此对于拉动整个成县的经济增长也出了不少力。这让成县的领导班子在宫市也都大大露了脸，师秘书如今对王伟国说话都客气了许多，就更不用说银行了。

先前和范建合作的那家银行，因此也悔青了肠子，据说当时拒绝和秦雨诗合作的经理也因此丢了工作。

想到这里，王伟国心里的不忿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他忽然间就冷静下来，连银行工作的人都能丢了铁饭碗，再想想梁衡之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生意也是一点儿没少做，他最大的动作在于地皮的投资，还低价拿下了临城纺织厂抵押出去的空地。

王伟国忽然一个哆嗦：如果他真的要和秦雨诗对着来，陆颖那边会不会收回合作？师秘书会不会怪他不识大体？而梁衡之，会不会为秦雨诗报复他，像对付范建那样？

王伟国忽然间就不敢想下去，他一咬牙：“这件事情，我先说我的态度，我支持秦副，秦副怎么说，你们就照做就行了。”

王伟国的态度没有让人惊讶，方大志嘿嘿一乐：“我们当然是听秦副的，反正这些事情，我自己都弄不明白，要是不听秦副的，估计也行不通。”

“再说了，哪次秦副带着我们走了弯路？哪怕是一开始看起来有些冒进，事后都能给我们带来好处。”

侯主任也跟着点头，厂里的效益一天好过一天，他这个负责后勤的也就手头越发松快，因此对于秦雨诗那是比方大志几个管生产的还要佩服。

面前的老伙计都是跟着王伟国那时候一起走过的，然而这些人对于秦雨诗却是一水儿的支持，王伟国看着他们，忽然间有些心灰意懒，他摇摇头，背着手走出去。

一路寒风瑟瑟，王伟国慢吞吞走路，一面踩碎了枯枝，他裹紧了皮夹克，嘟囔着：“怎么这首都来的好衣服，居然也还不保暖呢？”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王伟国还是极其爱惜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他走了一段，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声音：“厂长伯伯！”

王伟国惊讶回头，就看见一个瘦削的女人拉着个黑瘦的孩子走过来，那孩子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露出一口大白牙：“厂长伯伯！”

王伟国这才看清楚了来人：“皮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