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喻念是在三天后从医院醒来的。
护士告诉她,家属已经把费用结清,不需要喻念再额外付费。
懵了半晌,才意识到“家属”指的是夏佐。
虽然是醒了,但医院那边需要观察一阵子才能同意出院。在观察的几天里,喻念联系了夏佐几次,但都没有回音,让她心中不免忐忑起来。
这次的事件绝不是奈法勒一人造成,有人在他的身后推波助澜,而那个人的身份,也许和夏佐有关。
无疑,喻念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这份工作的危险——她在重症监护室躺了将近四十八小时。
说实话,她有些退缩了。
联系夏佐,是想看看他的态度。同时,也有些内疚,毕竟那辆报废的跑车,已经够还她身背的负债。
但是打了一遍又一遍,夏佐没有接电话。
疗养过程很顺利,病房条件也是优秀的,莉莉娅中途一个人来看过喻念几次,带了些零食水果。原本和她形影不离的艾登近来没见踪影,喻念旁敲侧击地问过,莉莉娅只说是分手了。
后来她才知道,艾登大致是出轨了。
也正是由于喻念出事的当晚,两人在吵架,没有听见楼下的呼救声,莉莉娅追悔莫及,在喻念床前握着她的手抹了好几次眼泪。
快出院的时候,她来接喻念,神色有些闪烁,说话也支支吾吾地。
两人坐上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片刻,喻念看着窗外景色变动,到达陌生的街区,疑惑问莉莉娅:“这不是回家的路?”
莉莉娅欲言又止,“唔……”
“莉莉娅,到底怎么了?”喻念皱眉。
驾驶座,熟悉的司机侧脸映入眼中,她忽然记起,这司机是那日夏佐让送她回家的那位。
“我们到底去哪儿?”喻念这回面向司机,语气冷冷的。
司机目不斜视:“喻小姐,您已经搬家了,我送您去您的新家。”
搬家?
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莉莉娅。后者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问:“喻,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在和夏佐·罗素交往?”
喻念张了张嘴,莫名地有些心虚:“……是他告诉你的?”
莉莉娅失落点头,“原来你没有我想的那么信任我……是不是因为我是他的粉丝?”
“不,你听我说,莉莉娅,”喻念难得感到有些慌张,“——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和你说。”
她撒谎了。
实际上,她不太想让莉莉娅知道太详细的情况。
解释一阵子,莉莉娅才终于原谅了她,红着脸要求她要一个夏佐的签名,这才说出实情,“是这样的,你……住院那天晚上,楼下围了好多警-察,上门来找我问话。做完笔录第二天,他就来找我,说要给你搬家。太危险了。”
“你就同意了?”喻念有些生气,抱着胳膊。
莉莉娅很委屈:“可是,那个街区真的很危险,要不是救援及时……听说那天罗素先生为了警-察快点赶到现场,甚至去撞击警车。而且你们又在交往,他关心你也很正常的。”
喻念哑言。
不是为莉莉娅的天真,而是为夏佐的鲁莽。
她和夏佐的关系有那么亲密吗?
值得对方这样赶来。
虽然如此,她还是道:“所以这两天他不接我电话,是因为被拘留了。”这是个肯定句。
司机和莉莉娅没有回答,但分明是默认了。
喻念真想把夏佐的脑袋打开看看,里头装的都是什么。
——怎么能为了快点出警去撞警车?他以为他在玩什么模拟游戏?
司机斟酌开口:“喻小姐,您别太生气,这件事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德罗索先生明天就可以回来了。”
“不严重?”喻念瞪着眼,“他可是——”
司机打断她:“其实德罗索先生是交通局的常客了。”
哦,忘了那人是个超速惯犯。
就连头次碰见他的时候,也是一路横冲直撞,虽然车技是很好,没什么碰撞,但也足够危险了。
喻念真不想再体验一次三秒加速到三百多公里,感觉灵魂都要被甩到身体后面。
她觉得夏佐·罗素这人就是个矛盾的集合,一方面,他拿命去玩儿赛车;另一方面,他又极度厌恶别人不尊重自己的生命。
真是搞不懂。
穿过一路红灯酒绿,再穿过古朴的拱门小巷,就到了郊区的一片绿草和树林绿茵。
路上司机告诉她,目的地是夏佐在摩洛哥常住的宅子。
不知是多少棵高大的树木从窗外掠过,终于见到一座铁门。周围尖刺状围栏一圈大概两三米高,挂着高压电伏的警示牌,大门附近甚至还有值班的门岗。
贴着围栏,里头高高种植的高树和灌木将内部的风景牢牢挡住,看不见宅子本身。
盘查三遍,车终于驶进去。
喻念忍不住腹诽,这儿比起宅子更像堡垒。
一名赛车手的家需要这么齐全的安保吗?
大门内,风景缓缓呈现。
一座通体为白色,现代风格的建筑出现在眼前,一旁弯曲扭转的是赛车跑道。
车停到门前不远处,因玄关入口是一片人造浅泊,仅一条S形整块大理石通道与水面平齐,通向沉重乌木色大门。
司机先下车,帮喻念在医院的部分行李拿下,接着打开后座门。
喻念下车,看见莉莉娅探头探脑、惊叹不已的样子,招呼她一同下来。
司机出言提醒:“喻小姐,只有您可以留宿。”
她的手又在空中顿住,“莉莉娅只是想参观。”
“您要知道,这里的安保措施不允许陌生人的随意参观……”
莉莉娅忍不住开口,小心翼翼道:“没事的,我不用下来,喻。”
喻念面色不好,抿着唇,没说话。
“感谢您的谅解。”司机转头朝着莉莉娅微微颔首。
他帮喻念将行李拿至门前,递过来一张门卡。
“这是临时卡,明天德罗索先生回来后,会给您升级权限,”顿了顿,司机补充,“德罗索先生的宅子没有佣人常驻,您万事自便。如有什么需要购买的东西,可以随时联系我,我是德罗索先生的助手之一,这儿有我的姓名电话。”
司机从兜里递来一张雪白的名片,上面印着花体的名字。
意大利人?
喻念挑眉,将名片折叠,塞到口袋,“你的意思是,我不能随便出门?”
“十分抱歉,您需要等到德罗索先生回来,大门的权限……”司机蹙眉。
“行,我知道了,安东尼。”这次她没多纠结,直接点头,转身刷卡。
只是因带着微薄怒意,门卡怼了几次都没碰到感应器。
冷静一瞬,深吸口气,这才对准。
“滴——”一声响起。
忽然眼前再度浮现那晚的场景。
紧闭的公寓楼,冰冷的地面,绝望的窒息感。
甩了甩头,努力将四肢百骸即将回溯的僵硬逼走。
拎着行李进门,司机安东尼如一尊雕塑,定定站在身后,影子被夕阳拉长,笼罩到门内。随着重重的门扉无声合起,影子消失,外头的诸多声音也归于寂静。
窒息般的寂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这门一起关上了。
喻念自嘲一笑。
忽然觉得,她不过是从一个精致的牢笼,又逃到了另一个精致的牢笼。
作者有话要说:“鸟入樊笼”出处:元,尚仲贤《单鞭夺槊》第三折:“恰便似鱼钻入丝网,鸟扑入樊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