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婴和桑忻加入了周承的麾下。如桑忻所料,周承十分爱重人才,对他们极为尊敬和厚待。
在桑忻帮周承谋划兵不血刃地收了两个城,钟离婴率兵打败张春,夺取了张春的势力范围后,桑忻与钟离婴迅速成为了周承幕僚中最为煊赫的人物。
天气炎热,钟离婴从校场出来就湿了一身臭汗,他闻了闻身上的味道,一脸嫌弃,就准备去洗一洗,转个角,看见桑忻与周承从拐角走了出来。
周承生得高大,模样也是一表人才,龙章凤姿,仪表堂堂,不少女子都想做他的帐中香,可周承意志坚毅,一心投身于统一天下的大事,如今妻妾皆无。
这么一来,就生出了不少传闻,都说周承势力中,权势最大的三人,也是长得最好看的三人皆不近女色,有如此洁身自好,心志坚定的领导,最后夺取天下的一定会是周氏势力。
可钟离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周承不近女色是真,未必不近男色。
他曾经见过,周承看着睡着的桑忻的眼神,温柔缱绻,可一等桑忻睁开眼睛,他眼中就没了一点旖旎。
桑忻说周承是天生君才,是说对了的。君王都有深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情绪深藏,周承在这一点做得很好。若不是钟离婴时刻留意着桑忻,根本注意不到周承看他时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情愫。
也由此,钟离婴知道若非桑忻愿意,周承是半点不敢动桑忻的——他也怕失去桑忻这个天下第一谋臣。因而钟离婴没将周承的心思同桑忻讲,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桑忻瞧见钟离婴,问道:“刚从校场回来?”
“主公。”钟离婴先是与周承见礼,周承回礼,才又和桑忻笑道,“是,我得去洗个澡,臭死了!”
“虽是夏日,可也要担心着凉。你歇会儿再去洗冷水。”桑忻道。
“我怕什么,我身强体壮得很!”
“阿婴,听劝些,大将要是病了,让人笑话。”桑忻道。
“麻烦,知道了。”钟离婴摆摆手道,又对周承笑道,“主公,您瞧这传闻的清冷半仙,啰里啰嗦的。”
周承哈哈大笑:“那也是因为钟离将军与先生感情好啊!吾等都很羡慕啊!”
“当您被啰嗦的时候,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
桑忻无言笑了笑。
周承看向桑忻道:“我也想听听先生的啰嗦,先生可要如我的愿。”
“主公愿听属下谏言,是属下的大幸。”
钟离婴正要告辞,桑忻就从袖里拿出了一个精巧漂亮的青色编织剑穗递给钟离婴道:“喏,你心心念念要的剑穗。用玉容易碎,用线编的好看又不容易坏。”
钟离婴愣了愣,想起了前几日,他和桑忻见到一个士兵的娘子给那个士兵的刀绑了一个挂坠,钟离婴羡慕地感慨了两句,没想到桑忻记住了,还给他买了一个剑穗。
周承脸色淡淡道:“我当这几日你拿着绳子编的什么呢,原来是在编剑穗。”
钟离婴诧异地看向桑忻。
“别人都是心上人送的,阿婴没有人送,羡慕得紧,我作为兄长和朋友,便勉为其难地送一送吧。”
在场的人揶揄地哈哈大笑。
钟离婴有点脸红,颇为不好意思地扫了其他人一眼,接过那青色剑穗,咕哝道:“倒挺手巧。我也便勉为其难收下吧。”
他紧紧握着剑穗,周承扫了一眼,道:“我与先生有好些事需商议,钟离可自便。”
“是。那我便告辞了。”
钟离婴拜别两人,喜不自胜地把玩着宝贝剑穗,径直朝沐浴的方向去。
洗完澡,有部下来寻,他与部下们谈了一下午攻城的策略,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晚饭时间。
饭后得闲,钟离婴想去寻桑忻下一盘棋,却得知桑忻和周承有事商议,还未回来。他只好独自一人摆上棋盘自己玩,没玩多久便觉得无聊,于是又攀上屋顶望月去了。
钟离婴躺在屋顶,双手搁在脑后,翘着长腿,望着高悬的月牙。
夜间夏风凉爽,徐徐而来,温柔地抚着青年将军的脸庞,清凉惬意萦绕。
轻轻的脚步声靠近,在屋下站定,钟离婴知道是他来了,但他正陷于放空中,没有理。
过了好一会儿,钟离婴出完神,见桑忻竟还没叫他,不由得好奇看过去,正瞧见桑忻正望着他的方向。
桑忻的脸庞正好被藏在阴影里,钟离婴很难看清他的神情。但钟离婴却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大好。
“怎么了?”钟离婴坐了起来,问道。
“我也想上去。”桑忻道。
“那你不早叫我,站在下面做什么。”钟离婴利落地从屋顶飞下来,走到他面前,微微歪头打量着他。
“看什么?”桑忻笑道。
“看你,你好像不大高兴。”
“这你也能看得出来。”桑忻轻叹一口气道。
“怎么了?”
“你先带我上去。”桑忻道。
“感觉你在撒娇。”
“胡说什么。”
钟离婴“哈哈”笑了两声,抓着他的肩膀就将他带了上去。
桑忻所愁的事得追溯到三个月前。三个月前,如今势力最强盛的萧望放言要得到桑忻,之后又将他掳走近十日,当时钟离婴正在千里之外破城,根本不知道这事,更无从救援。后来不知道桑忻与萧望说了什么,竟能让萧望把他分毫不伤地放了回来。
之后一直暗暗嫉妒桑忻的人,便私下里传出了一些不好的谣言,例如怀疑桑忻已经倒戈,回来是做间谍的诸如此类云云。
传闻一多,原本对桑忻没什么意见的,也开始怀疑了起来。至于周承则是一如既往地相信桑忻,并在众人面前呵斥了那传闻是无稽之谈。
不过到底是有些影响的,今夜周承与众幕僚谋士商议下一步的方向,桑忻提议先暂停攻势,休养生息一段时间。而另一个幕僚则认为应该乘胜追击,一鼓作气,趁萧望的主力在北方,攻打萧望在西边比较薄弱的势力范围,收取关、凉两州。
周承被连番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竟然难得没有第一时间肯定桑忻的方案,而是倾向于那个幕僚的想法。
“就算萧望现在北方,但西边到底是萧望起家的地方,定然攻防皆备,不可能轻易能夺取。主公确实是心急了。”钟离婴道。
“他以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桑忻无奈道。
“你也劝不动。”
桑忻摇头,道:“兴许因为我屡次反驳他,他也对我起了疑心。”
“所以你这么伤心,是因为他不信你,不听你的话?”钟离婴问。
桑忻:“……只是觉得无奈,我只是怕一步错,步步错。”
“那也不关你的事,怪不到你身上。”
“可那会让我的计划往后数延。”桑忻眉头微蹙,看得出很是不悦,“再说,天下迟一天统一,百姓就要多吃一天的苦。”
钟离婴看着他,默了少顷,凑近他,在他耳边说:“那你怎么不亲自竖起大旗,做自己的主公?”
桑忻扭过头,与钟离婴面对面,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得几乎呼吸相融。
“若是如此,我定会追随你,为你征伐天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钟离婴深深凝望着他道。
桑忻的呼吸微乱,他偏过头,侧过钟离婴的视线,道:“我不适合为君,也不愿意。”
“怎么不适合?”钟离婴问。
“为君者,需要承担得太多,责任太大,看着是坐拥天下,实则是被困在方寸之间。”
“可权势也大。”
桑忻摇头,他静默了片刻,重新看向钟离婴,道:“我还想着等实现我的理想和抱负,同你一起回梦归山归隐。”
笑意在钟离婴眼中一点一点弥漫开来,像是荡开的璀璨星河,他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想做位高权重的大将军?”
“那你想做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吗?”桑忻笑道。
“某人说要和我一起归隐,我若还做那什么劳什子将军,岂不是辜负了他?”钟离婴坐正来,故作不在意,实则眉眼都带笑地望向月亮。
桑忻望着他的侧脸,笑意温柔如天上月。
“你心系天下百姓,我敬佩你。”钟离婴道,“为了天下大安,为了你的理想抱负,我会一直支持你。”
“为了我?”
“那也不是。我说着让你感动罢了,其实也是为了我的理想。”钟离婴口是心非道。
是桑忻留他在梦归山,成了他的梦归之人,哪怕自由散漫才是他的追求,可他愿意为了桑忻,为了他的理想抱负,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阿婴……”桑忻笑叹着喊道。
“今日我原本想喊你下棋的,可你和主公一直有事商议。”
“我们似乎很久没一起下棋了。”
“要下吗?”
“可我更想同你赏月。”桑忻道。
“这月亮天天都有,什么时候不能赏。”
“今日的月与明日的月不一样,明日的月又与后日的月不一样。”
“行行行,我知道了,那就赏月吧。你瞧这月亮像不像鱼钩?啊,好想钓鱼啊~”
“听闻城外有一湖,明日一同去钓鱼如何?”
“好啊!”
桑忻说对了,一步错,步步错。因为周承的一时心急,反被萧望抓住扑打,周承连丢了几座州城,甚至到最后狼狈溃逃。
在奔逃的过程中,钟离婴断后,和桑忻等人分开。等到钟离婴找到大部队时,却听闻桑忻和周承一起失踪了。
钟离婴心急如焚,带着人沿着可能的路线寻找,直到半个月后,才在悬崖下方的某个山洞找到了人。
循着桑忻给钟离婴留下的秘密信号,钟离婴一路找到一个很是偏僻荒芜的山洞,他举起灯,第一眼便看见周承和桑忻极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桑忻的脸色苍白得厉害,几乎没了血色,正闭着眼睛,似乎是晕过去了,周承眉头紧蹙,紧紧地将桑忻抱在怀里,像是在抱着什么绝世珍宝。
“钟离!”周承察觉到动静,看见钟离婴时,激动惊喜非常,“快,快救救阿忻!”
钟离婴急切地走过去,将桑忻从周承手里接过来,问道:“他怎么了?”
“这几日我们难以觅到食物,我差点饿得死去,是阿忻将血肉喂给我,我才活了下来。”周承堂堂七尺男儿,此时却难忍泪意,眼眶通红。
钟离婴闻言,身子晃了晃,目光落到桑忻的腿上,一片血肉淋漓,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叫、叫大夫!叫大夫!”钟离婴抱起桑忻,快步冲出去,急得破音。
桑忻因此感染发烧反反复复了近一个月,差点救不回来。后来万幸救了回来,身子却因此虚弱了许多,从此体弱多病。
那是钟离婴第一次意识到周承对桑忻的重要性。后来他问过桑忻,当时是怎么想的。
桑忻道:“我只是想主公不能死,他的命比我重要得多。我可以死,他不能。”
“他是我的理想抱负所系。”
钟离婴曾安慰过自己,也许这只是君臣大义,只是忠心,只是感怀知恩。
但桑忻与周承将他排斥在外的相视一笑,他们越来越熟稔的默契,他们日夜相对的亲密和眼神,让他很难再骗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桑忻视角:周承是帮我统一天下的工具人。
钟离婴视角:他说他是他的理想所系,他好爱他唔唔唔……(心酸jpg.)
感谢在2023-10-07 19:45:41~2023-10-09 17:2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的包菜 20瓶;时浅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