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婴难得听到桑忻这么称赞一个人,不由得对这个周承另眼相看,他道:“你仅是从他人口中得知周承的行为处事,就能知道他是这样的一个人,不愧被称为‘人间白泽’。”
桑忻无奈摇头道:“别人乱给称号也就罢了,你不要跟着他们胡乱称呼。”
“夸你还不行啊?”
“不行。”
钟离婴嗤了一声,道:“那你什么时候去寻你的明主?”
“不急,我在等他来找我。”
“……哦。”
“到时候,你……”
“怎么,就许你有辅佐明主匡扶天下,为生民立命的远大抱负,不许我也有?”
桑忻唇角弯了弯,道,“自然不是。你是天生将才,若有你襄助,我的理想定会更快实现。”
“你一直说我是天生将才,我倒不觉得哪里天才了。”钟离婴不好意思咕哝道。
桑忻定定地望着他道:“阿婴,你对战机的把握,对战场的利用,对用人的策略,对阵法的创用一直都让我惊艳不已,此后你若有机会上战场,定然能叱咤天下。”
“哎呀,你别夸了。”钟离婴不自在地摸了摸烫红的耳朵。
桑忻的笑意微微收敛,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轻声道:“但我却不想让你上战场沾染血煞。”
钟离婴望向他,道:“若不是这时势,若是在统一平和的天下,或许我们会在殿上相见,你是探花郎,我呢,定然是武状元。”
“我怎么不能是文状元。”
“你长成这样,皇帝一定会点你为探花。”
桑忻无奈似地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桑忻搁在一边的鱼竿动了动,钟离婴眼睛一亮。
“今晚吃鱼。”桑忻及时握住鱼竿,用力一扯,一条肥美的大鱼就被从湖里扯了出来。
“怎么每次都是你钓得大鱼,我就总是几条干瘪的小鱼。”钟离婴嫉妒得眼红。
“你应当这样想,还好还有我能钓到大鱼,不然我们哪有这么鲜嫩的鱼吃?”桑忻安慰他道。
“你总是有理。”钟离婴眼红地看着他把鱼放进鱼篓里。
“那你吃不吃?”
“你要是做嫩豆腐炖鱼我就吃!”钟离婴道。
“那就做嫩豆腐炖鱼,熬出浓白的鲜鱼汤,放点翠绿的葱花,先喝汤,然后再用汤泡米饭。”
钟离婴被桑忻的畅想馋得吞了吞口水,说:“那赶紧回去吧。”
桑忻笑了一声,正准备拎起自己的竹椅,钟离婴就率先一手一个轻轻松松拎起来,桑忻只好拿起他的鱼篓,跟在他后面。
“过几日怕是又要下雨了,”钟离婴抬头看了看天道,“我们得赶紧修好我们的屋顶,否则又要漏水了。”
说到漏水,钟离婴笑得更开了,道:“你还记得我们初见吗?屋顶的茅草被吹开,你被淋了一身。”
“自然,我还记得你在偷笑。”
“你当时真的好像一只笨蛋落汤鸡哈哈哈哈哈哈……”钟离婴指着他大笑道。
其实一点都不像落汤鸡,是落水谪仙。
“那你可记得冬日时,湖面上结冰,我让你别乱跑,你非要跑在上面玩,结果冰裂了,你掉了下去,也是湿了一身。你才是真正的笨蛋落汤鸡。”桑忻挑眉道,“后来还冻出了伤寒,整整一个月才彻底好。”
钟离婴自然也是记得的,那时候他被桑忻救了出来后,就病了。他病中时,骨头中似乎都泛着寒,一直喊冷,后来是桑忻夜夜抱着他,给他热度,直到他痊愈。
想到这个,钟离婴有些笑不出来了,还有点尴尬脸红。他病好后的某一天晚上做了一个羞耻的梦,与桑忻有关。醒来后,他吓得脸色发白,那阵子看见桑忻都要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桑忻知道自己在梦中冒犯了他。
“怎么,知道不好意思了?”
“哎呀你别说这事儿了。不准提了!”
“是你先提的。”
“我错了还不成吗,诶!快走快走,我饿了!”钟离婴用脚虚虚赶着他赶紧走。
桑忻哼笑一声道:“饶了你罢,让你取笑我。”
回到家后,钟离婴生火,桑忻杀鱼做饭,几年的共同生活,两人已经配合得无比默契。
不用多时,香喷喷的饭菜就做好了。
“以后若是出了这山,我还能吃到你做的饭菜吗?”钟离婴给桑忻舀了一碗鱼汤,问道。
“你若是想吃,随时叫我就可。有何不能,除非你离了我。”桑忻接过汤碗温声道。
“那我要是想一饱口欲,就不能离你了。”钟离婴弯了弯眼睛笑道。
“嗯。哪怕你成亲了,你和弟妹来我家,我也是能招待的。”
钟离婴的笑敛了敛,道:“我不成亲。”
“为何?”桑忻的筷子顿了顿,疑惑道。
“天下未定,何以成家。”钟离婴埋头吃起饭来,道,“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成家?”
“你说得对,天下未定,何以成家。况且我孑然一身已久,恐怕难以习惯与另一个人共同生活一辈子。”桑忻摇头道。
“你不是和我一起生活了三年吗,有什么难以习惯的。”钟离婴状似随意道。
“你……”桑忻顿了片刻,“你怎么能一样,我们是挚友。”
钟离婴笑笑。
“不过,如果是你……”桑忻似是在衡量思索什么。
钟离婴掀起眼皮定定地望着他。
“或许可以。”
“什么?”
“我在想,若我们一辈子都住在一起,或许我能习惯,感觉还不错。”
钟离婴忽地咳嗽了起来,桑忻眉心微蹙,忙拍他的背道:“是不是喝得太急了?嗯?”
“没事,没事……”钟离婴缓了过来后,脸还有些红,他避开桑忻的手,没敢看他,“没事,赶紧吃饭吧。”
吃完饭后,钟离婴就去书房继续做自己的木工,桑忻则是在旁边看书。
原先钟离婴并不是在书房做木工的,他又不是傻的,非要在书房吵桑忻看书。是桑忻让他在书房做的,不知是什么原因,桑忻说他爱听刨木头的声音。
钟离婴道他奇葩,便随了他的意,就在书房忙活自己的木工。桑忻也是真奇葩,刨木头这么吵,也真的把书看了进去。
于是便一直这样过了好几年。
钟离婴爱做木工,如今房子里的木工玩意儿有九成是他亲手做的,剩下的一成是桑忻家里原本就有的桌椅。
今日他要做的是一个音铃花风铃,他很喜欢音铃花,如今他和桑忻家的后院种了好几棵。
都说音铃花树是灵树,向音铃花树许愿,若是神树里的神明听见了,音铃花就会发出泠泠的声音。
偶尔风一过,音铃花袅娜,钟离婴总觉得自己听见了清脆悦耳的音铃声。
圆月高悬,月华清冷,披了一地的白银。
静谧幽深的山林里,坐落着几座小屋,其中一个屋子里,灯火通明,有一个人影坐在地上,抱着木头雕刻着,一个人影端正坐在书案后,垂眸读书。
木头雕刻声与翻书声时不时响起,窗外虫鸣嘤嘤,月光与风共舞,音铃花配乐。
桑忻要等的明主,在两年后终于来了。周承三次拜访,终于在第三次见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天下第一谋士。
钟离婴仍记得那天的天气十分好,阳光晴朗,万里无云,他与桑忻钓鱼回来,就看见一群人站在门口等候着。
桑忻与周承相对行礼,并肩进屋,相谈尽欢,钟离婴落在后面,看着他们并行的身影。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从这一天以后,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