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隽的伤虽然还没有痊愈,但来不周山接受师尊的训斥,却是勉强能行的。
他一想到祈音用回溯咒看过他与子书湛的过往,脸色就一阵红一阵白,红是因为他与子书湛的记忆里总少不了那等巫山云雨的事,白的是祈音肯定也知道他曾经把子书湛当做他的替身,按照祈音的脾性,不可能不动怒。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若不是他擅自看祈音在凡下的事,他就不会在祈音渡劫归来时怕得出逃九重天,他不出逃九重天,就不会遇到子书湛,不遇到子书湛就没有祈音为了寻他,用回溯咒看到他与子书湛的爱恨情仇,也不会看到他被子书湛羞耻地这样那样。
真的,再也没有比这更丢脸更让人想死的时刻了。岁隽深叹,觉得他这辈子就到头了。
祈音来到正殿,就看见岁隽跪在殿下正中间,紧抿着唇,垂眸敛目,十分乖顺可怜的样子。
九方陶陶因小辈这副瑟瑟发抖的样子动容,正欲说几句话,祈音就先开口把她打发出去了。
原本九方陶陶闻到了大八卦的气味,誓死不想走的,奈何不周山是祈音的地盘,他想赶人,总有办法。
九方陶陶可不想被拎着后颈子,毫无还手之力地丢出去,这忒丢她上神尊脸了。
祈音处理完九方陶陶后,坐到正殿上的云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岁隽,道:“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岁隽咽了咽口水,磕头道:“师尊,徒儿知错!”
“你有何错?”祈音冷冷道。
岁隽又磕了一个头,视死如归道:“徒儿一错在对师尊产生了不伦妄念,二错在私自看师尊凡下渡劫之事。”
“徒儿罪孽深重,请师尊责罚!”
祈音懵了半息,道:“为师何时下凡渡劫过?”
岁隽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迟疑道:“您一百年前下凡渡劫,是徒儿给您写的命录。”
“百年前,人间动荡大乱,怨念横生,邪神臧胥邪力大涨,封印开始松动,您将臧胥邪神重新封印后,神元不稳,为了平人间动荡,亦为了稳住您的神元,您就命我给您安排下凡渡劫。”
劫数命簿蕴含着天道之力,若是神仙渡劫成功,神仙就能获得其中的一些天道之力来修炼,进而得以精进修为。故而,有些神仙为了提升修为,或者需要突破境界之时,就会向司命殿申请下凡渡劫。
“您忘了吗?”岁隽懵然道。
祈音蹙起眉,道:“接着说。”
岁隽心里忐忑,又望了一眼祈音,祈音满脸冷肃地看着他,顿时歇了撒谎隐瞒的心思,哪怕被师尊恼羞成怒杀人灭口,他也得老老实实继续说。
“徒儿原本安排的是您生为凡人钟离婴,天生将才,一路辅佐明主统一天下,开启盛世江山,可却出现了一个意外……您遇见了凡人桑忻。”
祈音怔愣,眉毛拧得更紧,觉得十分不妙。
岁隽低着脑袋,不敢看他,道:“我在红尘镜里看到了,之后您的命轨大体方向还是与我写的命录一致,可您应该也知道了,其中某些地方脱轨了。”
“你的意思是我就是钟离婴,那个对北昊情根深种,又被北昊和其他人坑死在战场的冤大头?”祈音深觉荒谬,难以置信问道。
“确实如此,徒儿万不敢撒谎。当时徒儿全程看到了您情难自拔,又被伤得遍体鳞伤,徒儿愤恨非常,于是就把北昊神尊薄情冷漠的事迹写到了太极通神阵中,想让……众神仙批判他。”
“你说的是这个?”祈音怒极,把话本《魂牵相思骨》重重扔在岁隽面前,吓得岁隽心里一跳,冷汗直流。
岁隽瞥了一眼拿话本,怔了一瞬,忙道:“不是这个,我怕您杀我灭口,早就将那帖子删了,这是什么东西。”
他忙把那个话本拿过来看了几眼,气道:“这人抄袭我!岂有此理!我可是着重点出神尊冷清冷心,无情无义的!”
岁隽写的帖子是以钟离婴的角度写的,一看就能让人感受到北昊是个负心薄情冷血之人,而那个话本反倒把周承和北昊写成缠绵悱恻的有情人,把钟离婴写成一个求而不得,一厢情愿的炮灰角色,真的气死他了!
“这本书里写的,与你写的、能看见的,相异在哪?”祈音压着怒气道。
岁隽又匆匆过了一遍这个话本,艰涩道:“只是角度不同,与我看见的大差不差。”
祈音深呼吸一口气,他一想到自己在凡下竟然会对北昊爱而不得,北昊还敢那般对他,既是匪夷所思,又是恼羞成怒,也怪不得他一渡劫回来就喝了三大壶忘尘酒。
当时的他,应当也与现在的自己,不,那时候他没喝忘尘酒,对北昊的情感应当更为复杂。
岁隽猜测祈音应当是没有了凡下的记忆,于是小心翼翼道:“红尘镜可重现您在凡下的经历,您、您要看吗?”
祈音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咬牙道:“本座倒要看看,本座在凡下能蠢到何种地步。”
岁隽将红尘境召出,恭恭敬敬地给祈音呈上。
祈音一招手,红尘境就落入他的手中,指尖划出一滴血,滴入红尘境中,清晰明亮的镜面如水波般波荡开来,片刻后,镜中缓缓出现了一个画面,是一座苍翠雄浑的高山。
天上下着朦朦细雨,迷离的山色里,一个穿着麻布素衣的少年在泥泞里脚步踉跄着,他时而仰起头向天,张开干裂的唇瓣接着雨丝解渴,时而抹开淋湿的额发。他的目光带着迷茫,似乎茫茫天地不知该向哪里去。
忽地,钟离婴恍惚的视线里出现了几座茅草屋,他的眸光微凝,沾湿的手掌在衣服上抹了抹,脚步略快地朝那里而去。
屋里似乎没有人,钟离婴寻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外面的天色越发阴沉,雨越下越大,钟离婴缩在角落里,听着雨声,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他听见风将窗户吹开后哐哐的声音,听到了雨丝打在茅草上沙沙的声音,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缓缓睁开了眼睛,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一片白色的衣角。
他忽的惊醒,睁大眼睛惶然地抬头看去,看见面前的少年后一怔。
少年着一身白衣,手执一盏青铜油灯,灯光映在他的脸上,俊美得恍如天上神仙,他的眉眼清冷,正冷淡地望着他。
“你是谁?”白衣少年问道。
钟离婴连忙站起来,微垂着脑袋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擅闯你的屋子,我不是小偷……外面下雨了,我只是想进来躲雨。”
白衣少年没说话,似是在打量着他。
风雨闷闷地扑打着茅草屋顶,钟离婴忐忑地抿了抿唇瓣,他很久没喝水了,现在说一句话都让他不自觉咽口水。
屋里仍是一片安静,钟离婴见少年迟迟没说话,手指缩了缩,带着歉意道:“打扰了,我现在就走。”
“等雨停吧。”白衣少年淡淡出声。
钟离婴的脚步停下,明亮的双眸望向他。
白衣少年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钟离婴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觉得还是跟着主人走比较好。
屋子虽然是茅草屋,但胜在干净整洁,看起来主人应该经常打理家里。
钟离婴跟着白衣少年走到一个类似厅屋的地方,紧张地问出第一句话:“敢问阁下尊称?”
他以前去学堂偷听过,那些先生总是这般文绉绉地对话,听起来很有文化。
“桑忻。”少年的声音的声音很好听,清冷悦耳,犹如山间冰冷清泉击敲金玉石。
“桑忻你好。我叫钟离婴。”钟离婴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看起来甚是傻气。
“嗯。”
钟离婴偷偷觑他一眼,心想这位小先生性情还挺冷淡,不过是个好人。
桑忻忽地停下脚步,还好钟离婴没跟太近,不至于撞上去。
钟离婴瞧过去,只见桑忻把灯放在矮平的茶几上,然后拿起水壶倒了碗水,递给他。
桑忻瞧见他一脸茫然,问:“不喝?”
“喝、喝,谢谢你!”钟离婴连忙接过来,咕咚咕咚快速喝完了一碗水,他舔了舔唇,目光游移到水壶上。
“自己倒。”桑忻在茶几旁坐了下来,姿态文雅。
钟离婴又喝了一碗水,由于喝得太着急,不小心呛了水,他咳得满脸通红,一是呛的,二是太丢人,羞的。
他知道桑忻一直在看着他。
终于缓了下来后,钟离婴舔了舔唇,又喝了一碗,才真正解了渴。
他垂着眼眸,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茶几上,没好意思去看桑忻。
“坐吧。”
“唔。”钟离婴学着桑忻的样子盘腿坐了下来,垂眉低眼的。
桑忻默了默,拿起旁边的书,借着灯光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钟离婴用余光观察到桑忻沉浸于书里,才敢将更多的视线放到他的脸上。
方才惊鸿一瞥,如今灯下细看,桑忻的模样更是令人惊艳。他的眉眼长得尤为好看,剑眉星目,浓长的睫微垂,在鼻侧投下拉长的阴影,像是展翅欲飞的蝶翅。
钟离婴看得入迷,却不防桑忻蓦地抬起眼眸,望向他。
他倒也不惊慌,反而露齿一笑,眉眼弯弯,眸亮如星。
桑忻似是怔了一下,道:“你看我做什么?”
“那我不知道看哪里。”钟离婴有点不好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祈音:在凡间你是心高气傲,回归神位你是生死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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