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悟不负所托,只一个白日,把襄民山里造谣蛊惑人心的几个人,很快的就找到了。郑洵带着御林军抓了他们,路知行审问以后,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只能让御林军先把他们关押看牢。
至晚间,郑洵又来报,有一小队人马天黑前,就到了山脚下潜伏。哨岗的御林军觉得他们还没有动作,这会儿就抓,反而暴露了山里的警戒,所以照实报了上来。
这些御林军从前担任的是西骆王宫的守卫,功夫自不必说,脑子也是多年在诡谲变幻的朝堂中锻炼的很好使。
懂分寸。
齐殿不禁暗暗赞叹,面色不露分毫。
他说:“人既然都来了,放上来看看,才知道图谋的是什么?猫捉老鼠,陪他们玩玩儿。”
他摩挲着手上的一把小竹扇,轻轻的开合着。
“这扇子不错,以前没见你拿过啊!”路知行从外进来,一眼就看中了齐殿手上的扇子。若论持扇,风流儒雅第一的路知行那是行家。
“昨儿刚拾的,看着不错,就带着了。”齐殿没让路知行碰扇子,弄得路知行尴尬地缩回了手。
这么要紧,碰都碰不得。路知行眯着眼睛打量了那尤物半天。
齐殿心想,在自家书房的桌儿上拾的,也是拾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人搁那儿的,拾起来瞧了瞧,一股淡淡的幽香,似有似无,画面不俗,这让素来不喜玩物的齐殿竟有些舍不得放下。
送扇又不露面,不收也得收,那就却之不恭了。
子时刚过,山下的一队人有了动作。李悟站在高处,数了数,轻声道:“公子,二十四个。”
接着,二十四个分成了两队,向两个方向分散。
御林军趴在草丛里,悄无声息,先前的岗哨都隐了起来。无崖子把机关能撤的都撤了,就让他们畅行无阻。
不到一个时辰,这襄民山就像一个含羞带臊的少女,被他们摸了个遍。
这手法显然太粗糙了。
“御风公子”骑在树上,对着下面影影绰绰,悄悄要撤的一队人头,突然喊道:
“几位,这么晚来我襄民山蹭饭啊?”
“啊?”那十二人正小心翼翼地潜行,猛然听到喊声,吓得三魂六魄就要出窍了。
举刀,抬头,想循声砍人。李悟从齐殿身旁,在瞬间从树梢跃起,两把白色的粉末迎面撒了出去。
“什么东西?”一摸脸,黑影里一片白茫茫。
“哈哈哈,毒啊!七步断肠散,坐下吧,再走几步就叫你们去见阎王!”齐殿的说笑声里裹挟着一股猛然吹面而过的风,让人不禁森然。
这些人在这样的气氛中,慌乱了,赶紧坐地上了,不敢动弹。
“御风公子”捏着扇子,从树上轻轻跃下,就着朦胧的月色,那身姿,那容颜,叫一个李悟看傻了。
半晌,那些人眼前终于清亮了一点,身上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一人狐疑的说道:“小子,你唬谁呢,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七步断肠散!”
“没有吗?那你就当我唬你吧。要不然,你们有谁想动动试试,给其他人看看这毒粉的效果?”御风公子云淡风轻地坐着一截垂下的树枝,腿那么惬意地耷拉着,没拿正眼瞧人。
兵行诡道,越是这样,越是没人没敢动。
“不敢是吧?不敢就好好回答我几个问题。答得我御风公子满意了,就赏你们解药。”
几人默不作声,那就是不反对。
齐殿说道:“我猜你们是军中的人,来襄民山领的是军令。可是,你们也知道,这襄民山是西骆王赏给三王子游玩的,这里不是战场。你们那位新主子给了这样的命令,让你们心生为难,却又不敢不从。是不是?”
一行人低头不语,这是默认。
这其中有一人,十七八岁,身材挺拔健硕,眉宇间透着果敢英气,从“中毒”开始始终没有任何动作,也未发一言。这时却不经意间,露了一丝叹息,微不可察,而齐殿就那么恰巧地看到了。
“所以,你们没有细查,但也不敢不查。一个时辰,只粗略地摸了一遍这座山的大概,就准备回去交差。”齐殿一边说着,一边细察着这些人的脸上表情。
他们都微微诧异着,只有那一人神色未动。
“虽是粗略地探查,但你们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军探,毫无收获,今晚是交待不过去的。
有些东西比如这山里的人、货、钱、粮,开垦的耕田、所伐的林木、建造的房舍,有目可见,你们也都做了记录。
可是,他会满意你……探到的这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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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殿陡然停了话语,逼视着那一人,他是军中的头目,眼神和反应都出卖了他。
那人神情一怔,却并不没有妥协和畏惧的意思,被齐殿的目光逼视得难受,却扛着没说一个字。
齐殿不需要他回答任何话,他需要试探得是此人的心智和胆识。
“那些百姓,你一眼就可以看出,都是些无辜的可怜的灾民。汇报了这些于你而言,算是完成了交待,却不会得到奖赏,甚至会遭到猜忌。
于那些灾民而言,可能会被随意打上聚众谋反的标签,用不了两日,你们就会带着战场杀敌的刀,受命赶来,手刃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他们有什么错?他们只不过是个幌子,是你们的新主子要把自己的兄弟打入深渊的可怜的幌子。”
齐殿敲着竹扇,缓缓的在这些人跟前踱步,声音不高不低的,敲打着他们的心。
他们是西骆的兵,是可以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今夜干的却是月黑风高,在王室的龌龊争斗中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们探查的时候无意被两个百姓撞到了,暴露了行踪,是大忌。但他们只是把百姓劈晕,却没有痛下杀手。但,那又有什么用?仅是一时的仁慈,军令如山,或许不久后,还要被迫沾上屠戮百姓的鲜血。
齐殿正是看到了他们对百姓的仁慈,才确定了这个计谋可以一试。两个百姓都在御林军的保护之下,若他们下杀手,这一队人注定今夜有来无回,是他们的仁慈救了他们自己。
“你们没伤山中一人,足见是忠勇仁义之士,今晚,我放你们回去!”
那一行人惊讶地猛然抬头。
齐殿看了一眼李悟,李悟会意,向前一人发了一颗“解药”。
李悟说道:“这是一半的解药,十日后另一半解药自会奉上。”
齐殿接着从袖中拿出一份地图,“这是襄民山的机关分布地图,你回去把这个交给他,他应该会满意。”
那个军士头目颔首,首先吃了“解药”,看向齐殿道:“公子把这个地图让我交上,我们是能交待了。但不是置那些百姓于险地了吗?”此人,齐殿没有看错。
“我既然敢这么做,就是能保证百姓的安危。”齐殿道。
“既然放我等回去,为何又只解一半的毒?”头目道。
齐殿道:“一半的解药,可以保你们行动自如,现在我要把你们拉上我的船,但你们总不至于,指望我这会儿,就相信你们所有的人吧。”
他竖起折扇,仿佛摆了个“一”字。
“若是‘有一人’心智不坚,就是害了其他所有人。”齐殿看了那头目一眼,“咱们还是稳着点好。十日内,你们会有不适,但不会要命!十日后,百姓无恙,你们就无恙!”
头目明白了,这公子是以其他所有兄弟的命要挟了他一人。若他敢耍心机,要的不只是自己的命,还有这一队里其他兄弟的命。
好一个滴水不漏。
既然此人心智远在自己之上,自己的那点微末伎俩显然也不够分量。他也不想藏了,干脆大大方方地说道:“望公子信守承诺,末将邹南晏十日内听凭公子的吩咐!”
邹南晏!原来是邹氏,西骆军将世家,忠毅侯府。
真是妙啊!二哥真是给我送了一个好礼物!
风起云动,山林里树叶刷刷作响,一片萧瑟之音,十二人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公子,那白粉末真是七步断肠散?”李悟庆幸自己撒的时候屏住了呼吸。
“是面粉。”
“啊?那解药也是假的?”
“那是毒药。”
十日幽魂丹,会牵制中毒之人,十日内乖乖听命,十日后无解药,药发神乱癫狂而亡。是青凤司为策反的敌方谍者准备的,放出去执行任务时,以性命拿捏人,才最稳妥。
前几日,他从青凤司刚顺的。
李悟僵在原地,这主子,太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