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齐殿如此坦然的说出实情,锦陶除了惊讶,心中却又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触动。
在秘府地牢,锦陶与雨歌仅见过几面。她知道自己所犯之事重大,雨歌暗中给了她不少照顾,她心存些许感激。
但,暗无天日的地牢,不知死期何日将至的煎熬,抹不灭的恐惧,已非常人能忍受。那一点点感激,顷刻,就会被对立的立场,击得粉碎。
所以,她从未指望过会被自己的敌人所救。
当然,别的什么人更不可能来救一枚废棋。
锦陶难掩心中的触动,只愣愣地,空洞地目视前方。
齐殿瞧着她,一阵儿皱眉,一阵深思,一阵儿发愣,能明白她的心绪。
他道:“世间之事就是如此奇妙,你觉得暗无天日的时候,她……就是带你脱离黑暗的熹微之光!”
看锦陶空洞的眼神有了一丝暖意,他又道:“锦陶,你重生了。黎明的黑暗过去了!”
锦陶听到此话,鼻头一酸,眼眶已红,此时倒是像极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模样,先前紧绷的神情太过凌厉老道了。
这神情只一瞬间。
锦陶启唇,一本严肃地说道:“既然是她要救我,我锦陶自当回报。不过,不借助殿下的力量,恐怕锦陶也无法安然出来。殿下有什么要求,也尽管提便是!”
齐殿神情一肃,道:“要求只有一个,替我保护好她!”
锦陶讶然道:“保护?”
齐殿道:“没错,保护!你以为你的武功没废,是因为什么?”
见锦陶豁然,他又道:“她虽然身手武功在你之上,但时常独来独往,秘府是做什么的,你该知道。谍来谍往,扑朔迷离,稍一分心,着道的可能性极大。所以,我要你暗中保护她,若她遇险,施以援手,助她脱困!”
锦陶道:“我看你是多虑了,她现在的位置,做什么何须自己动手。青凤司高手如云,我看比你三殿下府里的实力,强不知多少倍!”
齐殿干咳一声,这锦陶说话怎么半分面子不给人呢。
他道:“我说的……当然不是现在。锦上添花的事儿你去做,大材小用了。我要的是你雪中送炭,只效忠她一人。她再强,也是个女人,总有……”齐殿后半句没有说下去。
感情即枷锁!
秘府的特训,训练的是人在各种极端的环境下,适者生存之道。在这种环境下,激发人的潜质,防守为辅,搏杀为主。击溃敌人的身、心两道防线,生死都在瞬间。雨歌是个最有潜质的谍者,所以即使她的身世不明,秘府最终依然选中了她,那是因为人才难得。
她被选中,没有让秘府失望。无论情报渗透,还是拔除谍网,她从不挑任务,无论什么样的险境,她总能出色完成。
慕雪出发东崇前,曾对齐殿说过一句,“我和她曾多次并肩作战,读得懂自己的畏惧,也读得懂她的心智坚定。若是没有感情牵绊,她会是一个坚不可摧的存在。”
爱来爱去,他猛然间发现自己就是她生存的那个变数。
爱的如此自私!
他沉思了片刻,没有接上刚才的半句话,转而又道:“另外,她的身世,你那里应该有线索。去查一下,若是不好的消息,不必告知她!”
长睫微颤,眼眸肃然盯住锦陶的眼睛,“记住,你只是她的影子,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出现!”
锦陶心下惊颤,瞳孔骤然微缩,暗道:“竟然是这种生死的托付!”。
她道:“为何信我?”
齐殿道:“因为她信!”
锦陶微微一笑,“士为知己者死!我锦陶亦敬她佩她为人,这个托付,我接了!”
看锦陶转身而去,齐殿如释重负,微微闭上了双眼,伫立良久。
……
书房外,传来犹犹豫豫的敲门声。
“进来!”齐殿提了衣摆,坐了下来。
朱西带着府里的账房赵伯进来了,二人表情很不自然。
齐殿身体往座椅后靠了靠,用平淡的声音问道:“是不是没钱了?”
赵伯眼角抽了抽,嗫嚅着说道:“殿下,眼下倒是还能撑两日。襄民山的用度如果不能缩减,咱们府里恐怕也不好过了!”
齐殿低头,右手拇指摩挲着左手食指桡侧,沉思了片刻,看向朱西,道:
“你去找路知行,让他帮忙找几个擅长经营的人上山,带着百姓一起,看看能开发什么,尽量尽快开发!能自给自足的部分,尽量自给自足!”
朱西道:“是!属下这就去!”朱西说完,却又没动身。
齐殿没在意,又对赵伯道:“襄民山那边本来也是最低的供给,不能再缩了。”
赵伯叹息一声。
齐殿又道:“客居阿令的院子、雨歌的院子,用度照旧!府里其他人的,都缩减到最低,包括我这里!!”
赵伯道:“这……,殿下,您怎么可以?”
齐殿道:“
好了,赵伯,此事无需再议!你们都去办吧!其他的银钱,我来想办法!”
赵伯僵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再进言。朱西神色也极不自然。
齐殿看向朱西道:“你怎么还不去?”
朱西抖抖搜搜的从袖中拿出两张银票,“殿……殿下,今早雨姑娘给的,让我交给赵伯。我想,这应该是雨姑娘的日常俸禄,不知道是不是应该……”
齐殿接过来,看了一眼。
他一言不发,沉默地往后仰了仰,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意味。
“朱西,我让你交给赵伯,没让你交给别人!”书房外传来一个不疾不徐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朱西一脸尴尬的回首,道:“雨姑娘,您……”
雨歌冷声道:“我自己的钱,还需要向主子交待?又不是偷的、贪的、骗的、抢的!!”
这语气分明带着怒意,指向那个坐着的人。
朱西看这二人神色都不太对,心道,“昨晚这是吵架了?撞枪口上了!”当下大气不敢出。
空气清冷而静默。
齐殿幽幽地站起身,目光掠过赵伯,“拿着吧,雨姑娘的俸禄不少呢!”
账房赵伯战战栗栗地上前,从齐殿两指紧捏的手里,生生拽下了那两张银票。
齐殿狠狠地扫了朱西和赵伯一眼,二人浑身一激灵,忙俯身道:“属下告退!”,“老奴告退!”
门被关上了,只留了两个人,犹如石像般静默。
“用女人的钱!”齐殿心里别扭的想着,鼻孔出气,耻笑了一声。
静默因这声笑而打破。
“昨晚……”他道。
齐殿话音未落,“无需再提!”,冷淡的,不辨情绪的四个字打断了他的话。
齐殿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道: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