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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雷师爷

回程时,斥候出身的张崇义竟然在弯弯曲曲的山里迷了路,兜了好几圈冤枉路。

从追踪慕容小黑到返回石屋,不知不觉过去两三个时辰,天边出现鱼肚白,地面蒙上了淡淡的霜花,仿佛披了层白毛外衣。

晨风以彻骨的寒意撕咬着众生,不时响彻群山的狼嗥虎啸给世界增加了几分肃杀凛冽之气。

石屋附近静悄悄的,屋里没有火光,也没看到施师和秦无衣的身影,只有大黑马还在屋外噗哧噗嗤打着响鼻。

他的心提到嗓子眼,以为二女发生意外,猛地蹿进石屋察看,大叫道:“施师,无衣。”

无人回应。

他的心凉了一截,急急忙忙钻进石屋,屋里到处都是碎石和未烧完的木柴。

角落里,施师和秦无衣身上裹着一堆衣服,蜷缩着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如纸。

慕容小黑震碎石墙时,凶猛掌风打散了火堆,熄灭了火焰,刺骨冷风毫无顾忌的灌进屋里。

没有火堆烤暖,两个女孩冷的无法忍受,将行囊里所有衣服裹在身上,勉强算是没有被冻死。

但一整夜听着鬼哭狼嚎的呜呜风声,毛骨悚然的野兽嚎叫,二女已是心胆俱裂,勉强打起精神才没吓晕过去。

刚才听到张崇义的喊叫,二女怀疑是恶鬼作祟,哪里敢应?

直到张崇义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九岁的女童和十八岁的女孩,呜哇一下大哭起来,一左一右钻进他的怀里。

张崇义左手揉着施师的后背,右手摸着秦无衣的脑袋,柔声安慰道:“好啦好啦,真不好意思,事关紧急,我走得太仓促,害得你们在这里吹冷风,我真该死。”

经此一夜,原本还有些隔阂的施师彻底卸下心防,把张崇义当做唯一依靠。

东方渐明,三人胡乱吃了冷馒头和肉干,简单收拾完就骑马上路。

明明距离霜降还有半个月,但离开京城后,仿佛一夜间入冬,清晨的寒风尤其冷冽刺骨,二女几乎把行囊里所有衣服裹在身上,依然被冻得牙齿打颤。

瞧在眼里愧在心里的张崇义咳声叹气,他是侯门公子,从小只有被人照顾的份儿,从懂事以来多在蓟州大营厮混,住在镇北侯府的时间反而不多。

加上母亲早亡,三姐张崇仁是身强体壮、内力深厚的练武之人,几个娇滴滴的嫂子跟他不太亲近,府里的贴身丫鬟又不值得他关心,他完全不懂照顾身娇体弱的女子,没有提前在京城里购买御寒裘服。

随着旭日东升,和煦阳光渐渐驱散寒意,施师憋着一肚子怨气,存心赌气不吱声。

她生气的是昨晚张崇义说走就走,一句话都不交代,就把她们身娇体弱的女子丢在荒山里喝冷风听鬼叫。

年幼的秦无衣一夜没睡好,骑在马上恹恹欲睡,更是没有说话的兴致。

气氛有些僵!

张崇义其实有些困倦,但为了聊表歉意,不时找着闲话来说,二女都不搭理他,场面更加冷清。

走了二十几里路,原本寂寥的官道渐渐热闹,一些骑马的、赶车的、推车的人从不同地方汇聚过来,沿着同一个方向驶去,张崇义知道不远处定有城镇。

三四里路后,一座略小城墙矗立眼前,城门口人流穿梭如织,颇为繁华富庶,城楼上两个硕大的草书大字:“义城”。

进城后,张崇义带二女去买御寒衣物。

他怀里揣着慕容小黑两千多两银票,暂时富裕,给施师买件漂亮的狐裘大衣和几件锦绣棉衣,给秦无衣买了件羊裘大衣和厚棉衣。

两人穿上新衣服,身体暖和起来,秦无衣咧嘴笑着,一辈子没穿过好衣服的小女孩,穿着三百两银子买来的羊裘,小心翼翼地生怕弄脏弄坏。

施师不冷不热继续生闷气,穿上狐裘大衣的少女气质升华,颇有飘然出尘之色,她却看也不看。

毕竟这样的狐裘衣衫,她在菊香茶室就有好几件,比这件华丽昂贵。可恨茶室被刑部查封,所有东西都被抢劫一空。

三人又去买了马车,坐上马车的施师渐渐舒展眉头,展颜微笑。

但张家四公子开始心疼银钱,这一趟消费下来,花去他一千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兜里银票碎银已不到一千两。

月俸钱才五两银子的张家四公子默默盘算,如果没有外快,他要二十五年才能攒下这些银子。

午饭时间,三人在一家简陋酒楼点了三菜一汤,秦无衣埋头饕餮,胃口极好,颇为知足。

有些气闷的施师嘟嘴埋怨道:“你明明是镇北侯四公子,家世显赫,为何要一路瞒着我们呢?怕我讹你钱吗?

哼,花个区区几十两银子买件衣服都跟我斤斤计较,唠唠叨叨。

你家在幽州是高高在上的土皇帝,坐拥金山银山,你何必过得这么拘谨,委屈自己?”

张崇义花了冤枉钱没买到好脸色,突然愤愤来了脾气,正在夹菜的竹筷一丢,冷笑道:

“怎么啦,嫌我出手不够阔绰,那你就走吧。我们非

亲非故,你不是我老婆,没必要跟着我,我没必要伺候你,你大可以去找那些愿意千金买笑的豪门公子。

我是镇北侯四公子又怎样?镇北侯府金山银山又如何?那些金山银山都是我的吗?那是我爹的。

我不是家主,在家里排行第四,没有官职俸禄,家里给的月俸钱才五两银子,哪有本事大手大脚?

哼,我跟你说,我们张家门规森严,杜绝骄奢淫逸,从上到下都过得比较克制简朴,你要是受不了,趁着离京城不远,赶紧回去吧,去那挥金如土的花花世界享受去吧。”

秦无衣吓了一大跳,轻轻扒了一口饭,偷偷白了施师一眼,对这漂亮姐姐第一次生出憎恶。

崇义哥哥对我们可谓仁至义尽,给我们买漂亮的衣服,给我们买马车,怎么你还挑三拣四,太不知好歹。

施师感觉受了误解委屈,雨滴似的泪水滚下,抽泣辩解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理解你,随便问问而已,你干嘛凶巴巴的骂人?

我奇怪的是,你堂堂侯门公子,一方诸侯,京城里寻常的王侯子孙,随便出个门都是鲜衣怒马,前呼后拥,挥手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撒出去,一点儿心疼。

你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张崇义颜色稍霁,拾起筷子继续吃饭。

施师渐渐摸清他的性子,知道他古道热肠,表面的冷漠都是伪装的,倒也不怕他真的丢下自己扬长而去,轻轻抹掉泪水,小心翼翼道:“你一个月才五两银子月俸?那也太少了吧,都不够买衣衫首饰的。”

张崇义哼了一声,冷冷道:“买什么衣衫首饰?我在侯府里,还需要买这些东西?不管是衣衫首饰,胭脂水粉,笔墨纸砚,这些日常用品都是由府里调配,哪要花自己的私房钱?别说我这四公子,就是丫鬟也犯不着花自己的钱开销日常用品。”

施师立刻破涕为笑:“我就说嘛,堂堂侯府,不可能穷到只给公子发五两银子。原来你们的开销都是府里摊销,月俸钱就是私房钱,留着自己花的。就你这点钱,好像还不够喝顿花酒吧?”

张崇义无奈道:“我不知道京城里的官宦子弟都是什么德行,就我所知道的幽州,将门世家对子女管束极为严苛,绝不会放纵胡闹。

像我这种尚未及冠的少年,要是敢出去喝花酒,铁定会被我爹打断双腿。想喝花酒,得等到长大成人,有了官职俸禄再说。”

施师断然不信,惊讶道:“还有这种侯门?你们家规矩这么严吗?京城里的官宦子弟,毛没长齐就出去花天酒地了,安乐侯的那个小霸王,才十五岁,今年元宵节晚上,在玉春楼豪掷千金,御女十二名,整个二楼全是白花花的裸女。”

张崇义有些扭扭捏捏道:“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你想暗示什么?”

施师噗嗤一笑:“我什么都没说,也没暗示什么。昨天我就说过,以后我就是公子的人,公子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洗衣做饭,端茶送水,红袖添香,叠被暖床,都可以。所以,我不需要暗示什么了。”

张崇义放下碗筷,面露难色道:“我正为这事犯愁呢,目前还没想好怎么安置你。让你当丫鬟吧,未免有些暴殄天物,对不起京城名伎的牌头。

收你进房当侍妾吧,哎,我才十七岁不到,尚未及冠,不知道我那老爹会不会拿榔头砸我。头疼。”

施师蹙眉道:“你一个侯门公子,收个侍妾都不行?”

张崇义苦笑道:“倒不是不能收侍妾,只是你这身份……哎!”

施师听明白他的意思,神情有些黯然,轻轻咬着嘴唇。

张崇义心怀不忍,给她夹了一些菜,柔声道:“你也别太担心,既然我决定带你回幽州,就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别的不敢说,至少可以保证衣食无忧。

堂堂镇北侯府,还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女人。到了幽州,你可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你过去的身份,就说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被土匪害得家破人亡。

特别是我二哥那几个女人,二嫂加几个侍妾,你最好离她们远一点,这些个豪门贵妇,眼睛都长在头顶,嘴巴比黄蜂还毒。

我大嫂是寻常人家出身,为人和善,倒是可以试着相处。

我那个三姐,哎,算了,你更要小心提防,她最恨青楼勾栏女子。”

施师嗯了一声,食不知味扒了几口饭,就着菜汁囫囵下肚,默默地回到马车。张崇义结完账,牵着无衣回到马车。

吃饱喝足继续赶路。马匹换成马车,二女坐在车厢里,张崇义权当车夫,三人顿感比骑马轻松舒适。

施师的心情有些郁闷,秦无衣对她有些恨意,认为她总是惹得崇义哥哥生气,趴着枕头闷闷睡觉。

张崇义感受到施师的情绪不佳,缓缓道:“如果你心怀芥蒂,不想进镇北侯府,幽州也有很多高规格的勾栏院子……”

一直默不作声的施师,怫然揭开车帘怒道:“你什么意思?我刚跳出那个火坑,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又想把我推进另一个火坑?你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