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恒宇回到工位上就开始加班加点,完善报表后提交给项目审查组。隔天去审核组说明需要的材料,正准备回去时,遇上了审核组长。
组长笑着跟他招呼“哎哟,这不是小宇吗。”
图恒宇不喜欢一身官僚气的组长,可还是礼貌地招呼:“组长好。”
组长:“你最近失宠了?”
图恒宇纳闷:“什么失宠?”
组长:“马兆,马所长啊。”
图恒宇正色道:“您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组长一脸欲言又止,“啊……其实没什么的。”
图恒宇:“我们的项目推进很顺利。”
组长阴阳怪气:“是啊,希望你能一直研究核心项目。”
图恒宇理所当然地说:“我当然能。马老师很器重我。”
组长皮笑肉不笑:“是吗?”
图恒宇:“当然。”
组长打量了图恒宇一番:“也对,他大概是为了保护你吧。”
图恒宇:“什么保护。”
组长:“你保持现状就好了,不要想太多。”
图恒宇加重了语气:“您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你好好工作。没事儿。我先去忙了。”组长阴阳了一番,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听这番话倒像是暗示马兆不把重要的事交给图恒宇办。
图恒宇很是不服气,觉得组长不过是挑拨离间,毕竟玩政治的心都黑。
他才不会轻易中计。
可在回程时,图恒宇越想越不对劲。
关于车上的投影,图图的机械肢体,游戏中的图图,这些事背后的原理马兆都没跟他好好说明。似乎不想让他深究。
因为这些事涉及数字生命研究。
图恒宇告假,特地买了投影用喷雾,试验要什么样的光源才能在车上投射出字幕。
试验了好几次都没制作出同款的字幕。
而他又把车开到中科院管辖的修车厂,找了热爱钻研最专业的组装车高手,拆了车后里里外外检查一遍。
组装车高手问他:“您想检测什么。”
图恒宇:“同事跟我开玩笑,在我车上安了仪器,让我能在车上看到投影字幕,我找不到仪器。”
高手只知图恒宇是科学家,并不知道他的具体职务,于是说,“这很简单啊,入侵你的车载系统,利用头顶车载灯光达成视效。毕竟你为了追求趣味,配备了有多种闪烁模式的可编程灯。”
“但我查过车灯,并没有被编程篡改。”
“说明他通过后把篡改痕迹抹除。”
“不可能。”
“如果他的技术够牛逼,就有可能。我找找资料给你看。”组装车高手热心地翻出科普咨询杂志电子书给图恒宇看。
图恒宇看了一眼,他知道本杂志偏科幻向,并不可采信。于是只能自己再查一遍,仍一无所获。
究竟是谁神不知鬼不觉黑了他的车,谁有这样的技术。
图恒宇拿着资料,风风火火冲到问马兆面前说:“我怀疑强人工智能已近觉醒。”
马兆拿着马克杯喝了一口茶:“大胆怀疑,小心求证。是我们的行动战略。证据在哪。”
“在这啊,马老师您看。”
马兆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明明是假说。”
“我做过试验,你的推测是错误的,他们一定入侵了我的车灯。甚至在我录下车中图像时,篡改了我的录相机拍摄的画面。”
“他们已经被捕,你不用担心,若不放心,不如换一辆车。”
“换车也没用。他们盯上我,不是车。”
“这件事跟强人工智能没关系。”
“有,当然有。”
“什么关系。”
图恒宇后退一步,打量马兆:“马老师,你这么小心谨慎的人,为什么不去查明真相,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愿告诉我。”
马兆挑起左侧眉毛:“你不相信我。”
“我信你,就算全世界都不信你,我也相信你,马老师。可是……”图恒宇如鲠在喉,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
“既然你这么在意,我们就再检测一遍智能类脑机。”
图恒宇激动地喊:“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图恒宇重重拍着心口说:“请你相信我。马老师,我知道你的处境艰难,你也明白我的心。无论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
“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图恒宇拍桌,脸怼脸说话,“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能坚持下去,我一直相信你能够实现我们的梦想。”
马兆被喷了一脸口水,仍旧冷淡地说:“别做违法乱纪的事。”
“我们是探索者,注定要到深渊里寻找宝藏,不能被规则所束缚。”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关你禁闭。”
“你关啊。”图恒宇挑衅道。
“我看你是太闲了。工作都做好了吗?”
“做好了。”
“好了?”马兆挑眉开始“检查作业”,发现图恒宇的一系列疏漏。
可怜的图恒宇被批评得气势全无,乖乖地修改“作业”。
马兆看着认真勤勉的图恒宇,想到图恒宇说:“我一直相信你能够实现我们的梦想”的态度,叹了口气。
他儿时的梦想是希望创造出强人工智能,现在强人工智能终于诞生了,却要想方设法限制强人工智能的行动。
当图恒宇离开后,马兆翻开UEG制定的关于审理数字生命派的提案。
被捕的数字生命派交待的情报有限,而UEG要遵守人道主义原则不能强行拷问。因此提议用智能类脑机联网550C审问被捕的数字生命派。而马兆被任命为工作主持者。
从情感上来说,马兆并不愿意主持这项工作。被捕的人里不止有狂热到失了智的研究员,也有擅长技术的理想主义者,旨在打探秘密的审讯对一直以想要守住秘密的科研人员来讲,是一种酷刑。
他不想亲自粉碎数字生命派的梦想,可是必须有人充当这个残忍的角色,让审讯画上句号。既然如此,他只能好好扮演屠戮他人的梦想的刽子手。
审讯前夜,马兆早早睡下,一夜无梦。醒来后他检查了一下要携带的量子计算机。
早早起来的图恒宇问:“马老师,出差啊。”
“是。”
“你的表情好凝重。”
“是吗。”
“看来是很重要的事。”
“知道就别多问。”
“你看起来不太愿意。”
“你最近学会冷读术?”
“我早就学会了。”
“学业不精啊,图恒宇。”
“哈?”
“我并没不愿意。任务难度高,多思考了一会儿而已。”
搬机器的时候,图恒宇上前搭把手,满脸担忧,马兆见状说:“你回去吧。没事的,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可是……”图恒宇深深地看着马兆,“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总感觉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说明你睡觉不足,心脏提出抗议。你应该去保健室看看。”
“马老师。”图恒宇突然抓住马兆的手臂。
马兆回握住图恒宇关切地问:“怎么了,要叫医生吗。”
图恒宇苦笑:“我没事,你早点回来啊。”
“好。”马兆点了点头,上车离开,看着窗外的图恒宇,不知为何原本沉重的心情,变得没那么难受。
抵达目的地后,马兆在新分配助手的帮助下快速改装仪器。
接受审讯的犯人被关进环形牢房,牢房三面墙不透明,只有靠环内的一侧墙是特制偏光玻璃墙。牢内犯人可以透过透明墙看到环形监狱中间庭院的风景,却看不到隔着两扇透明墙的另一间牢房里的动静。
审讯开始时,一名身着黑色西装,西装上金色丝线绣有树枝图案的演员,来到中庭,开始深情并茂地劝说犯人。
被羁押的犯人,在孤独的监牢中独处许久,内心无比渴望倾诉与听到声音,听到演员的声音时如闻天籁,便仔细倾听。
其中神智清明的犯人感觉不对劲,开始大喊:“别中计了,他们这是要催眠我们。”
可惜他们听不到彼此的声音,只能听到中庭的表演者演讲。
心中苦闷化作怨念,有犯人大声喊:“马兆,你给我也来,马兆我知道你在。你肯定在,马兆你给我出来,你这个叛徒给我出来。”
审讯室中的人能够听到狱中声音,身旁的工作人员安慰他:“没事,马所长,我们会保护好你。”
“我没事,你们别多虑。”马兆早就料到某些人会鬼叫。
监牢内,有人祈祷,有人嚎啕大哭,有人破口大骂,有人哭喊着要见马兆。
马兆开始调节仪器的次声波,而后诱导犯人说出藏资料的地点和后续行动。
半个小时后,所有人精神防线都崩溃了。陆陆续续地在牢内自言自语,审讯部门则认真接收信息。
负责人开心地对马兆说:“马所长,审讯成功了。”
“嗯。”马兆心里闷闷的,可不想背上同情数字生命派的罪名,勉强挤出个笑容。
试验结束后,UEG情报部门突然找他面谈,“我们怀疑并没有审出所有情报,有的顽固份子对你怨念颇深。你得亲自感化他。”
感化?马兆心里冷笑,这分明是要利用被囚的数字生命派反过来审讯他。看他的内心是否坚定。
“好啊。”马兆表现得十分配合,“不过我得先看一下试验可行性分析报告。”
“那是当然的。”
马兆翻了翻分析报告,配合进行最后的审讯。
招供的数字生命派声称强人工智能已经诞生,可他却判定强人工智能并不存在,必定有人会怀疑他。
是时候自证清白了。
马兆戴上了思维感应器头盔。被带到他要见的人面前,两人之间隔着一扇透明的墙。
狱中犯人头发凌乱、衣冠不整、形容消瘦、神色萎靡。可在看到墙外的马兆后突然扑到透明墙上,呲牙咧嘴冲着马兆怨毒地说,“你这个叛徒,下十八层地狱吧。我会在那里等你的,咯咯咯。”
面对诅咒马兆面无表情。
这显然不是下咒的犯人想看到的,他看着马兆头上的头盔,露出惊恐的神色:“你头上戴的是什么,这是要做什么,做人不要太绝马兆。”
犯人不断后退,站不稳跌倒在地,而后又强撑着站起来,盯着头盔,而后开始爆笑:“哈哈哈我知道了,这不是在审我,是在审你。马兆你以为背叛了我们就能得到重用吗。你做梦,也不看看自己是研究什么出身的,他们永远不可能真的相信你,永远。”
马兆依然不为所动。
犯人冷笑:“这就是你背叛梦想得到的结果,互联网被切断,量子计算机应用受限,等到地下城和发动机建好,UEG还会全面禁用量子计算机,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这都是一手造成的苦果!哈哈哈,原来你不必死,就已经身处地狱了。”
马兆终于开口说话了:“元指令,延续人类文明。没有人的世界才是真正的地狱,不管你如何粉饰无人的数字文明,地狱就是地狱。”他戴着头盔,感受力倍增,犯人的每句话都像尖锐的刑具,直接拷问心灵。
可他的心早已不会痛,依然冷冷地看着监狱中,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
犯人突然流泪:“你不懂,你根本不懂,我们明明可以超越肉身束缚,成为更高等的生灵。”
马兆:“你们没有资格定义什么是更高等的生灵。”
犯人:“难道你没有这么想过。”
马兆:“没有,我从来没有。”
“马兆,你在说谎。”犯人突然成了审判者,仰着头,睨视马兆。
马兆没有退缩,迎上犯人的目光,头盔传来的电信号,刺激着马兆大脑的情感区域,却没能唤醒马兆的回忆,他仿佛已和过去的自我割裂,成为全新的个体,理智冷漠地审视着周遭的一切。
这是一次精神力对抗,谁的精神力更强,就能率先套出对方的真心话。
两人对峙着,情绪与理智对抗,似有电光火石,刹那千万年匆匆而过。
最后犯人躲开视线,唉呜一声坐在地上,却咬紧牙关什么也没说。
马兆无法审不出新情报。
两人的精神力旗鼓相当,谁也无法击溃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