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程和夏怀仁一起踏上了归途。

白星程在驾驶飞船，夏怀仁坐在副驾驶小声地哼着曲子，两人心情都不错，久别重逢是开心的，回家也是开心的。

夏怀仁在似星上天天绷紧了神经，此刻终于得以放松下来，他靠在椅子上，转过头，笑眯眯地去看正在驾驶飞船的白星程，他就这么看啊看，目光不挪开一下。

白星程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不，与其说是不好意思，不如说是心中躁动。

“你一直看我做什么？”白星程问。

“不知道啊。”夏怀仁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在副驾驶上坐没坐相，“可能是在外星球上呆得太久，格外想念地球人，今天终于看见一个地球人，就想多看看。”

“格外想念地球人？所有的地球人你都格外想念么？”白星程又问。

夏怀仁笑了起来，“没有没有。”他肆无忌惮地凑到白星程身边，嘴唇靠近白星程的脖颈，突然飞快地亲了他的脖子一下。

夏怀仁说：“格外想念的，只有你一个。”

白星程躲了一下，无奈地笑道：“我告诉你，现在可别闹我，现在咱们还没回到自己的地盘，只要还在外太空，那就到处都存在危险，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你别让我分心。”

夏怀仁把脸转到白星程面前，用他在老谢那里练习出来的无可挑剔的清纯无辜的狗狗眼看着白星程，委屈巴巴地说：“我什么时候让你分心了？不关我的事。”

白星程看他眼眶湿漉漉的，眼睛干净得像一汪泉水，叫人想起几个月大毛茸茸的小白狗，有足够大的魔力让人心里一软。白星程呼吸一滞，有那么一瞬间差点被夏怀仁诱惑了。

但白星程知道这种清纯无辜的眼神是夏怀仁装的，他了解夏怀仁，夏怀仁是个凶戾好胜的小兽，“清纯无辜”四个字跟夏怀仁半毛钱关系没有。

白星程用手轻轻把夏怀仁的脑袋推开，说：“你在哪学的这样纯良的眼神？简直媲美影帝。”

“在老谢那练出来的，怎么样，演得好吧？多亏了这种纯良无辜的眼神，帮我在似星球上骗过了不少似星人。”夏怀仁想搞事，故意强调“在老谢那练出来的”，然后笑嘻嘻地看白星程的反应。

白星程眉头微微一皱，突然他毫无征兆地伸出手，将夏怀仁一拽，拽到自己腿上。他一边抱着夏怀仁一边驾驶战机，并在夏怀仁腰上轻掐了一把，不高兴地说：“别老在我面前提老谢，我不痛快。”

“那提谁？”

“跟我一起的时候，你提我就好了。”

夏怀仁哈哈大笑。

白星程看着夏怀仁，只想在他身上咬一口。

白星程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他用一只手托着夏怀仁的后脑勺，吻上了夏怀仁的嘴唇，并在那软乎乎的嘴唇上轻咬了一口。

突然，白星程松开了夏怀仁。

白星程以一种警惕的眼神看着夏怀仁，接着，他重新把手放到夏怀仁头上，并将手指插入夏怀仁的头发，把夏怀仁的头发梳顺。

夏怀仁莫名其妙地看着白星程，白星程不说话，只是用另一只手对夏怀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白星程从夏怀仁的黑发中捋下来几根特殊的头发，这几根头发是黏在其他头发上的，它们没有发根，比其他头发粗得多，而且质感不对，不像头发的质感，而是硬邦邦的，有一点像极细的金属丝，颜色虽然也是黑色，但黑得太实了，倒像是染上去的。

这不是头发，白星程摸不出来是什么材质，他看向夏怀仁。夏怀仁接过那几根头发一看，脸色一变。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战机里死一般的沉寂。

夏怀仁拉过白星程的一只手，轻拍白星程的手掌，在白星程的手掌上打着有节奏的节拍。

这不是一般的节拍，这是第一舰队特属军事学院教的一种加密语言，用来传递信息，在里契尔共和国的总统府，白星程也用过同样的节拍来给夏怀仁传递过信息。

夏怀仁通过节拍告诉白星程，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一种窃听设备，所用材质是似星上的材质，不是地球物质，所以白星程摸不出来。

在似星球上时，夏怀仁曾听甘斯林讲过，似星不同发色的阵营之间打仗，常常用到这种窃听手段，它们把窃听器做成头发的形状，可以随意染成不同的颜色，黏在敌人的头发上，窃听敌人的信息。似星人阵营划分的方式和根本矛盾的来源就是头发颜色，所以它们喜欢在头发上做文章。由于似星人的头发天生极其浓密，它们几乎没有秃子，因此这种窃听设备一旦黏到头发上就很难发现，非常隐蔽。

夏怀仁拿起一根窃听设备，若有所思。他想自己只是个执行卧底任务的小兵，任务结束后回到地球，高层的那些机密自己又接触不到，似星人把窃听设备黏在自己头发上有什么意义呢？

夏怀仁左思右想，最后想到了一种最有可能的情况：似星人感兴趣的是夏怀仁在卧底期间向地球传递情报的方法，它们从来没有拦截到任何夏怀仁传递信息的介质，对此十分好奇，它们想知道夏怀仁的这个秘密。

夏怀仁拉过白星程的手，通过节拍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了白星程。

这时夏怀仁和白星程忽然同时想到了什么，两人互相对视，一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夏怀仁向地球传递情报的方法似星人是窃听不到了，反倒是刚才两人之间暧昧的对话被它们听了去，不知道一向对爱情兴致寥寥的似星人能不能听得懂。

夏怀仁和白星程回到联合国太空军驻地，驻地的所有人都来迎接他们，夏怀仁被掌声包围，但这种包围没有持续很久，夏怀仁就被推进了检查室，工作人员对夏怀仁进行全身检查，以免他身上还残留有似星人的窃听设备。

从检查室出来，夏怀仁又被推进了体检室，夏怀仁在似星上被爆闪辐射灼伤过，所以他需要接受一次全面的体检。

体检室虽然叫“室”，但它里面有三层楼那么大。夏怀仁在这里再次见到了温佩。

“温医生，怎么是你？”夏怀仁问。

温佩和上次一样，一副冷感熟女气质，她推了推眼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对夏怀仁说：“是我，你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夏怀仁突然感到背上一寒，不敢说话，他有些害怕眼前这位冷面姐姐下一秒就用手术刀把他开膛破肚。

夏怀仁赶紧说：“当然高兴，怎么可能不高兴？就是有些好奇，这里不是中国星际舰队基地，而是联合国太空军驻地，难道温医生同时也在联合国工作吗？”

“不在。”温佩言简意赅地回答，“但是我被指定为你的负责医生，你的体检，由我专门负责。”

夏怀仁有些疑惑。

“你情况特殊，你的身体数据现在算得上是机密了，不能够随便给别人。”温佩淡定地给出了解释，“你执行任务少不得要到联合国太空军驻地来，宋铭玉便向联合国提出要求，如果有对你进行体检的需要，必须由她安排的人，也就是我，来做。”

“所以温医生这次是为了我，专程到联合国太空军驻地来的？”

“对。是不是很荣幸？”温佩好像是在开玩笑，可是她面无表情。

“……”

夏怀仁挠了挠鼻尖，说实话他很怕温佩，因为温佩的气质很像他小时候上学时遇到过的最严厉的老师，果然小时候感受到的来自老师的威压是能影响人长远的。

走出体检室，夏怀仁看到了白星程，白星程在外面等他。夏怀仁一看到白星程，心中就燃起了喜悦。

夏怀仁快步走向白星程，然而他走了没两步，温佩就从体检室里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对白星程说：“白指挥官，你有时间吗，请过来一下。”

夏怀仁一愣，白星程和温佩认识吗？

温佩让白星程过去，白星程就真的过去了，两人在体检室里说了好一会的话，夏怀仁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白星程出来的时候，温佩送他出来。夏怀仁见到温佩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此时竟然变了，变得写满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像是冰封的湖面上冰裂了，露出湖水的涟漪来。

夏怀仁瞠目结舌，他没见过这样的温佩。

如果一个向来冷淡的人一反常态在另一个人面前表露出了复杂的情绪，那这两个人关系肯定不简单。

夏怀仁在远处看了看温佩，又看了看白星程，突然之间气不打一处来。

好你个白星程，你什么意思？夏怀仁气呼呼地想。

白星程走到夏怀仁跟前，笑道：“终于完事了。”

“你跟温医生认识？”夏怀仁冷不丁地问。

“认识，怎么了？”

夏怀仁怒火冲天，他没打算忍着。

“哦，原来你不是来等我的呀。”夏怀仁说。

白星程不蠢，他只困惑了一秒不到就立即了然，他看了一眼体检室大门，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