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晋原。

夏怀仁快疯了，被谢则安逼疯的，谢则安就是个魔鬼。

夏怀仁被扔进一个全息空间里，里面是一张张数不清的用计算机模拟出来的脸，每一张脸的表情都生动而丰富。

这些脸冲着夏怀仁发出讥讽的声音，露出轻蔑的、怜悯的、轻佻的、嘲讽的、看不起的、不尊重的……等等一系列夏怀仁讨厌的表情。谢则安知道夏怀仁最厌恶、最忍受不了什么，他就要向夏怀仁呈现什么。

这些脸在夏怀仁眼前不停地晃，边晃边张嘴说道：

“瞧啊，他看起来弱小又软弱……”

“长得就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呢……”

“屁股一定很好上……”

“打他……”

……

它们不停地用言语挑衅夏怀仁，夏怀仁忍无可忍，怒着朝那些脸一拳挥了过去，他全身的力量从拳头处迸发出来，势如破竹。

一拳出去，下一秒，惨叫的却是夏怀仁。

一股电流击中了夏怀仁，夏怀仁大脑猛的一片空白，他倒在地上，全身抽搐。夏怀仁先是感受到一种生不如死的灼痛，在灼痛之后紧接而来的就是麻木。

谢则安对夏怀仁使用了电刑。

谢则安严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质问夏怀仁：“这些脸对你有实质性的生命威胁吗？”

夏怀仁动动嘴唇，说：“没有。”

“既然没有实质性的生命威胁，那你为什么要愤怒？为什么要攻击？只是因为它们对你露出轻视的表情、说出挑衅的话语？有必要么？我跟你说过动手之前先冷静思考三秒，刚才你思考了吗？”

“我思考了。”

“哦？”

“思考了，仍然忍不住动手。”

夏怀仁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电击落了下来。夏怀仁全身无力，像一条死鱼一样蜷缩在全息空间内。

“‘仍然忍不住动手’，这是你内心的实话？你以后不能习惯性地说实话，到了那边，你要做到时时刻刻都保持撒谎的状态。”

夏怀仁大脑剧烈地疼痛，像是要裂开了一样，他干巴巴地说道：“知道了。”

又是一阵电击。

夏怀仁受不了了，大骂道：“我X，老谢，你到底用了多少伏的电压？再电我人就没了！”

谢则安不管夏怀仁的瞎嚎，他的语气更严厉了，说道：“夏怀仁，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

“你忘了不要说地球上的语言。你的外貌尚且可以通过变化变异体来掩饰，但那边的家伙们学会了地球语言，只要你开口说母语，它们就会认出你的来历。”

“我要全程装哑巴吗？”

“怎么做需要你随机应变。”

从全息空间出来，夏怀仁全身发软。夏怀仁晕乎乎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对谢则安开玩笑道：“别再用电刑了，别到时候脱敏训练没成，反倒把我电坏了。电坏了我，你也不好交代不是？”

谢则安叼起一根烟，漫不经心道：“没事，用多少伏的电我心里有数，能让你生不如死，又不过分地伤害你。”

谢则安把一支烟递给夏怀仁，一脸痞气地说：“抽烟不？”

夏怀仁摆摆手，“我不会抽烟。”

谢则安笑了，“烟都不会抽，小嫩葱。”

“你也少抽点，会得肺癌。”

“能治。”谢则安满不在乎。

“能治的意思是让你能活命，不是让你不遭罪！真得了病，在医院里治的时候那才叫生不如死，还花钱。”夏怀仁急道。

谢则安耷拉着眼皮，目光斜斜地看着夏怀仁，笑了笑，说：“又激动，都说了要学会不激动，又忘了。不过你激动的原因是什么？就算我患肺癌，去医院里遭罪，那都是我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好歹认识一场，关心关心你怎么了？”

“哟，可别。”谢则安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吐出烟圈，说：“千万别关心我，我这个人受不了别人的关心，谁关心我我就记住谁，但你夏怀仁很快就要去执行一场危险系数很高的任务，我要是把你记住了，回头你死在那边了，我心里难受啊。”

烟雾袅袅中，谢则安的脸显得有些惆怅，他说道：“我被你们这些小嫩葱骗感情骗过好多次了，每次说好的活着回来，总是有人不听话。”

夏怀仁心想，“这些小嫩葱”是指谢则安以前带过的人吗？

“你在地球上是什么脾气我不管，但到了那边，到了一个未知的、陌生的环境，就得适当地学会贱兮兮地活，你疯狂在意的自尊啊、个人荣辱啊，在你的安全面前都是虚的。”

两人正聊着天，突然谢则安接到通知，科学家团队让他带夏怀仁去一趟研究室，说是搞到重气了，要测试夏怀仁对重气的适应度。

谢则安带着夏怀仁去了研究室，夏怀仁走入研究室，就看到一片无重力区域内悬浮着一个宇宙黑箱，宇宙黑箱尚未被打开，处于密封状态，看样子是刚刚才到的。

“我们在白洞出口收集到了从对面渗过来的少量重气。”一名科学家说，“现在终于可以验证夏怀仁能否呼吸重气了。”

哈迪斯猜测夏怀仁可以呼吸重气，但哈迪斯没做过实验验证，因为哈迪斯手上没有重气可以用；这次科学家们收集到少量重气，终于可以验证哈迪斯的猜测是真是假——如果是真，夏怀仁可以呼吸重气，那么计划一切顺利；如果是假，夏怀仁无法呼吸重气，凿壁计划也依然不会因此停止，宋铭玉一定会让科学家们想其他的办法改造夏怀仁。

夏怀仁仰起头，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宇宙黑箱。忽然，他的注意力落在黑箱外表面的几串编码上。

夏怀仁在星际舰队工作，对宇宙黑箱非常熟悉，他知道宇宙黑箱想要成功到达目的地，中途必须有中转站帮它调整方向，每经过一次中转站，中转站的成员可以在黑箱上写几句备注，用于给下一中转站人员的提醒。备注不是必需的，可写可不写，书写的语言既不是汉字也不是别的一些什么文字，而是一种叫宇宙通用编码的东西，它是一种十六进制的信息编码，在各国星际舰队之间通用。

备注不是什么正式严肃的玩意，所以大家在写备注的时候十分随心所欲，加之太空生活难免无聊，大家便喜欢上了在这类可有可无的、管理并不严格的备注上找乐子，甚至有人会在宇宙黑箱的备注上写：“嘿，下一个中转站的朋友你好呀，我的联系方式是XXXX，下班后有没有兴趣聊一聊？”这类无聊的聊骚信息。

夏怀仁看得懂这串备注，第一舰队特属军事学院有一门课，就是专门学习宇宙通用编码的。这串备注的内容翻译出来是：看电影吗？文艺片。

其他人把这串没头没脑的备注内容翻译出来，只会认为这又是哪个无聊的中转站成员拿宇宙黑箱的备注来找乐子、开玩笑。只有夏怀仁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会第一时间想起白星程。

夏怀仁与白星程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约会，白星程想和夏怀仁一起看电影，文艺片，夏怀仁不看，拉着白星程走了，夏怀仁说自己是个俗人，文艺片不适合他，回家上床不比文艺片更有趣？

夏怀仁想起当时的场景，情不自禁地哈哈笑出声来。他在一群科学家和谢则安面前放肆地笑，旁若无人。

谢则安皱着眉拍了一下夏怀仁，问：“笑什么？”

夏怀仁摇摇头，依然在笑。

谢则安仔细看了看宇宙黑箱上的备注，把编码翻译出来，念道：“看电影吗？文艺片。啧，又是哪个无聊的神经病在宇宙黑箱上乱写备注？”

谢则安的话夏怀仁一句没听。夏怀仁很愉悦，沉浸在一种奇妙的快乐之中。他在心里说：我可不看文艺片。

因詹姆斯跟白星程借用宇宙瞭望台用来中转宇宙黑箱，白星程得以接触到这个宇宙黑箱；白星程推测宇宙黑箱会送到执行员手上，而神秘的执行员就是夏怀仁，所以在白星程的猜测中，宇宙黑箱最终会到达夏怀仁身边。白星程急切地想跟夏怀仁打个招呼，他想到了使用宇宙黑箱的备注，但因为一切只是推测，所以他没有把招呼打得太明确，写了一句别人看不懂只有夏怀仁能看懂的话。

看电影吗？文艺片——这句话别人看得一头雾水，但夏怀仁第一时间就能想起白星程。

白星程想告诉夏怀仁，自己就在他的身边。

夏怀仁觉得一切真奇妙，这人明明不在自己眼前，却依然能给自己一种陪伴的感觉。

夏怀仁的父母去世后，夏怀仁渐渐习惯了孤独。夏怀仁并非是个依赖性强的人，很多事情他可以独立完成，他也习惯了独立完成，他对陪伴嗤之以鼻，认为那是弱者才依赖的东西，但是在这一刻，他却发自内心地觉得，有人陪着也不错。

科学家们要在夏怀仁身上进行实验，谢则安暂时离开研究室。

谢则安并没有走，而是在研究室外打盹，等夏怀仁出来。他百无聊赖地戴上耳机，听最近的国际新闻。人类的太空基地虽然远离地球，但新闻报道却做到了“及时”二字，谢则安能听到最新的地球新闻。

新闻里说，里契尔共和国暴.乱的影响延伸到周围各国，石油价格变动，多国以各种理由插手，战火蔓延。

谢则安边听边苦恼地敲了敲脑袋，自言自语道：“还打呢，一个未知的敌人——M966星球在前，地球内部却还不平静，看来只要一天没到世界末日，人类内部的矛盾就一天不会停止。啊不，或许到了世界末日，人类内部的矛盾仍旧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