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从不是固定的，它只是一种选择。

——

列车上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为了最大程度减少外界对自己的影响，好让身体与精神都调整到极限应对危机状态。这两天霍雨浩干脆连床铺都没怎么下，除了上厕所和进食，完全屏蔽了车厢外的所有声音。

正是这样全身心投入的修炼下，才让他根本就没怎么去想那天遇见的叫霍安的少年。

时间可以改变太多东西。那张本该熟悉的面孔也在记忆冲刷下渐渐模糊扭曲了。直到这种时候霍雨浩才恍然想起，他们之间甚至没有留下一张合影相片。

霍雨浩不清楚这是不是宋南屏有意为之。或许目的就是为了让离开更彻底，更无迹可寻。就像她的出现一样。

这也是好事。对双方的影响都能降到最低。

或许多年以后他们只是彼此记忆里的儿时玩伴罢了。

他们都会有新的伙伴，陪伴着走完接下来的路。只要彼此不停下前进的步伐，总有一天，还能更高的地方再见。

那个霍安跟宋南屏之间唯一的联系，也不过是有几分相似罢了。

长得像只能说明好看的人都是有所共性的，丑八怪才长得奇形怪状。话说之前徐三石学长还说学院有个美女很像江学姐呢。

然后一周没和江学姐说上话。真可怜。

列车到站。霍雨浩与那位名为霍安的少年一同下车，二人谁都没有朝对方投去眼神。只是霍雨浩余光扫过其衣服下摆时认出了日月皇家魂导学院的刺绣徽章，若有所思。

他们也是魂导师？

霍雨浩有些好奇这伙人的魂导师等级，毕竟在帆羽老师口中得知过，目前大陆上魂导器技术最高的就是这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堪称全大陆魂导师心中的白月光，至高殿堂。

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去见识见识……

怀揣繁杂的思绪，霍雨浩背负全身家当一步一步走向冰雪天地之间，向着极北之地，进发。

……

看着用学分钓来的免费劳动力们扛着测试器材哼哧哼哧地跋涉，宋南屏完全没有良心受到拷打的感觉。身穿全套抗寒服，手拿定制的热量保护罩魂导器，一人悠哉悠哉的走在前方。

“霍，霍哥，咱还要走多久才到目标地点啊？”小雀斑少年开口嘴里就冒白烟，冷得牙都哆嗦。

“还有个十几公里吧。”宋南屏看了看手中已经有些受极地磁场影响的地图版定位表盘。

“还有这么远！”

雀斑少年一个踉跄差点把自己种进雪里。

另一边扛着大部分器械的高挑少女反而走得虎虎生风。全身衣着甚是清凉，只是外露的皮肤上覆盖了一层厚兽类绒毛，看上去毛绒绒暖烘烘的。

少女谈桃朝雀斑少年投去一个蔑视的眼神，啧啧道：“你们这些纯魂导系的学生就是体弱。真不知是怎么通过校外历练测试的，连催动魂力发热都不会吗？”

谈桃是学院准三年级生，三十七级兽武魂，赤虎。

雀斑少年很无奈，“谈桃学姐，我魂力才二十六级，武魂还是精神系，哪能像你们兽武魂一样身强体壮。这学期期末的测试身体强度比魂力还不如，要不是差了点儿学分影响升班我也不会来这受罪了……”

没有什么比留级更恐怖了。阿门。

为了这次任务他还特地斥巨资买了一个热量保护罩。可惜以他目前少的可怜的魂力只够催动十二小时左右，现在就用未免太过草率。

想着他目光投向前方一直包裹在橙色护罩内的宋南屏，脸上满是羡慕。

这位霍安学长想必魂力十分充裕。身上还可能携带了储存魂力的道具，不然怎会如此奢侈的挥霍，又是催动保护罩又是使用探索罗盘定位，两手都抓两手都硬。

宋南屏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告示牌。

【极北之地，人类禁区。魂兽出没，危险、危险、危险！】

重要的事说三遍。挺人性化。

可惜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能走到这儿的人就没有谁是会被这样一块牌子给吓回去的。

宋南屏低头看了眼罗盘，上面的指针还在顽强的指着西北方向。估计再走个百来公里差不多了。

“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说罢左手从胸口的储物魂导器上划过，一个散发着幽兰光芒的漆黑球体机械造物被托在掌心。这就是他导师让他带来测试的新型魂导器，听说处于测试阶段，威力还不太稳定。反正轩梓文是让他带着测试装置跑远点，别被误伤。

但也别跑太远。不然就测了个寂寞。

受气候影响，三人一行又走了快两天。终于，宋南屏喊了停下。

“差不在这了。器械布置和地势考察还得花两天时间，大家尽量打起精神休息好，两天后开始试爆。”

得到宋南屏指示，谈桃和于昊二人开始搭建休息屋。三人休息了一天一夜，到第三天早晨，宋南屏开始正式安排工作。

“谈桃学姐，你在垂直一公里外布置好测试装备，等我指示。于昊，你负责检查所有机器的运转状态。我去中心安装，十分钟后会□□。”

三人分工明确。宋南屏确认好方位后，果断将热量保护罩功率开到最大，怀里揣着黑球就迈开步子向惨白的冰雪中跑去。

凌冽的寒风在空中宛如有着实体的刀锋，狂乱地使出一招夏姬八砍，割在皮肉上疼痛难忍。若不是魂师身体表面韧性足够高，换普通人来怕是半路就得被绞成破布。

不过，也只到这种程度了，毕竟此处还远远算不上真正极地。宋南屏在确定好装定点后深吸了口气，开启武魂，用魂力包裹全身。再将热量保护罩关闭以免波动影响到手中这颗大杀器导致突然自爆。

提前拿出这黑球就是为了让它跟自己的魂力先勾连适应，怕到时候埋下去了却引爆不了，还得再挖出来，那可太尴尬了。

手中灵光一闪，宋南屏从储物器中取出了一把大机械工铲。这也是他从导师那里薅来的，可加热自适应冻土环境，半自动挖地，省时又省力。

雪下的坚硬冰层被一点点凿开，挖了大约两米深，宋南屏果断抛弃工铲，又掏出一个圆柱形魂导器，狠狠扎进冰里。嘀嘀的电子音响罢，只听沉闷的破冰声响起，脚下冰面整个都有些颤动，宋南屏将已经报废的破冰器回收。

“还是高科技好用。”

宋南屏感叹着将手中的黑球扔进被垂直破开的圆形洞口，麻溜地拔腿就跑。

这个设定引爆时间有三十秒，魂力全力催动下足够他跑出爆炸范围了。

冲刺再冲刺，就在宋南屏后脚落到划定范围圈外的下一刻，惊天巨响和迸射而来的高速冰晶也紧随其后。来不及调整的宋南屏只能一头扎进厚厚雪层中，开启瞬发小型保护罩阻挡伤害。

我特么！

被爆炸引发的雪崩裹挟着不知翻滚向何方，宋南屏简直在心里刨了轩梓文祖上十八代的坟。

你管这叫“威力不大”？

确定这是五级魂导器该有的杀伤力吗？

“轰隆——”

宋南屏先是感到熟悉的气息，随之后脑好似被人全力锤击，瞬间眼前一黑。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贼老天！我日你仙人板板！

……

“冰帝，漫长的生命对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我自己的生命也没有多久了。我回来，就是为了让你能够活下去，让我们能够真正地在一起！”

听着天梦情感充沛的舔狗发言，快被冻成冰雕的霍雨浩此刻连灵魂都有些麻木。

呵呵，都是骗子。

他又要被抛弃了吗。

为什么。

凭什么。

天梦冰蚕欺骗了他。带他来到这充满危险的极北之地，其目的就只是为了帮助他武魂觉醒？可不是这样，那它想要什么？自己的命吗？

霍雨浩有些想笑，又笑不出声。他的命有多值钱？一文不值。全身上下价值最高的也不过是身上这颗充满“智慧”的百万年魂环罢了。如果它想要自己的命，根本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察觉到霍雨浩的心态变化，其脑海深处一颗灰色的珠子发出了轻微的颤动。

可惜霍雨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脑袋里这么多玩意。身体大舞台，有命你就来。

跟天梦冰蚕沟通的冰帝突然爆发出强大的气息，似乎验证着二兽谈崩了。下一刻，原本的无边黑暗突然被碧绿色光芒笼罩，改天换地，只见极光一闪，一只美丽的碧绿色蝎子就出现在蚕宝宝对面。

“雨浩，快准备！”

天梦压抑着的声音里满是惊喜。

霍雨浩此刻倒是异常冷静，语气平淡得不像话，“知道了。”

冰帝，极北三天王其一，排行老二。是一只美丽到极致的蝎子魂兽。从言语中能看出其性格高傲，拥有几乎位于魂兽顶点的实力。霍雨浩几乎一眼就注意到它那双如黄宝石般闪耀的眼睛。

它就像一件精雕细琢过的工艺品，整只兽全身到处都在反射光芒，亮得吓人。

其对面的天梦直接露出痴汉的神情：“你来啦～”

“呵呵。”

冰帝开口就是不屑的轻笑。

“天梦，你以为将自己的本体藏起来，只是用精神力模拟形体来见我，我就找不到你的了吗？”

天梦随后说了一堆恭维的废话。反正霍雨浩是没去听。

接着两兽就莫名其妙打了起来。蚕宝宝以身犯险引狼入室，绿蝎子开出嘲讽结果反被暗算，玩起“你在第一层而我在第八层”的老千层饼小游戏。躺在冰室里的霍雨浩被二人斗法中随意散发出来的寒气冻得开始剧烈颤抖，牙关紧咬，甜腥的味道流入口中也丝毫不觉。

哪怕有天梦冰蚕点燃遗蜕带来些许温度，也瞬间被极寒之气给侵蚀。

“轰隆——”

就在三方斗法关键时期，一声轻微的地动声传入霍雨浩耳中，随后只感觉心口一热。微微睁眼，他看见一道红色的细线从心脏处向外蔓延，一路穿过厚厚的冰层，不知伸向何方。

这条细线正源源不断传来热流与魂力。得到缓和的霍雨浩又抬眼看向天梦和冰帝交手的方位，映入眼帘的画面令他不由得瞳孔骤缩。

白色，蓝色。无数蓝白色细线就像穿透了时间空间，将二兽缠绕得严严实实，可无论是天梦还是冰帝都跟瞎子一般完全没有察觉，或者说，是它们根本看不见这一惊异画面。

“是我赢了，冰帝！”

随着天梦发布胜利宣言，只见金光闪烁，冰帝的身躯凭空消失。淡淡的白色光膜从空中坠地，缓缓融入霍雨浩的身体，并重新生成保护膜覆盖其体表。

天梦长舒一口气，化作金光闪入霍雨浩眉心，轻声呼喊：“雨浩，成功了。你现在怎么样？”

霍雨浩保持着僵化的姿态，不发一语。托那条红线传递来的热量的福，他的身体并没有遭到非常严重的冻伤，此刻大脑也被冰冷刺激得异常清醒。

“雨浩？”霍雨浩不说话的姿态令天梦有些心虚，声音更轻了几分。

“……”

“嗯。”没打算真让天梦难堪，霍雨浩只是沉默半晌就进行了回应。

天梦这才放松下来，“吓死哥了，差点还以为出了什么差错……”

“所以你根本没考虑过出了问题会怎样，对吗？”霍雨浩声音也像结了冰。

“你在骗我。你根本就不只是为了帮我获取第二武魂。”

这下轮到天梦沉默了。

霍雨浩有些自嘲的笑：“也是，我哪有什么选择的权力。如果没有你我和其他废物魂师没什么区别，现在有值得令人利用的地方，应该感恩才是。”

“我把你们当朋友，当成我最亲近的人，甚至是光，是希望！可是你们，利用，欺瞒，抛弃……为什么？我明明那么努力，那么拼命，为了一句话就拼尽所有来到这里。就只是为了看你表达对他人的爱意？那你的爱可真伟大。”

“我其实不在乎有多危险，不在乎冒险。可你们不该什么都不告诉我，看我傻傻怀揣着希望！为什么，为什么都不说，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就去做，为什么只有我活该一个人承受——”

满是心酸，满是不甘。

说到最后，就连霍雨浩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在控诉天梦的欺骗，还是那个人的抛弃了。

老师说过，没有保护的力量才会不断失去。没关系，他可以学，可以去努力去变强。

可他不明白。他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父亲的无视，母亲的死亡，宋南屏的离去，天梦的欺骗。没人教他该如何去处理自己的内心，他只能捡起破碎的自己，一点一点粘回去，然后安慰道：没关系。

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