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有种别样的沉冷,燕明熹有些陌生。
蒋昀阳向來对她放肆惯了,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嬉皮笑脸,偶而针锋相对,也不见这样的面孔。
这疯子又低哑地嘎嘎大笑,他不怀好意地讥笑:“好、好、好。死也太便宜你了。公主,不如我们近距离观赏下,这位闻名天下的状元郎是如何低声下气、犹如狗彘般的求饶。”
“蒋昀阳,你个狗/娘/养/的/贱/种,现在立刻下跪,向我磕百个响头,我就先放了你的小娇妻;若是不从,我便先切下尊贵的公主殿下的一只手来送你,也算作你升官贺喜之礼。”
蒋昀阳脱下玄色大氅,整整齐齐将它放于一旁。
燕明熹并未注意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惊慌间,她泪眼朦胧认出了那件大氅。
这是他们有一回一道出游打猎时,她给他打下的黑山狐制成的,用以作为他及冠贺礼。
燕明熹虽于针线上不太拿手,但还是硬着头皮,躲在房间绣了整整一个月,当时还刻意躲着蒋昀阳,不让他知道这份惊喜,哪里知道她每每累得睡着后,都是蒋昀阳将她抱回厢房,再替她刺破的手指上药。
当时燕明熹光是选样式,就去烦了尚功局整整半个月,尚功局司彩都求着她别折磨众人了。
最后燕明熹选了个朝阳飞燕的图腾。
蒋昀阳生辰那日喝了不少酒,他似乎是挺开心,明澈的双眼流淌着温柔的华光,他瞧燕明熹情绪有些低落,便想逗逗她。
蒋昀阳将人一把拽入怀中,搂着少女袅娜的腰身,轻啃她的小脸,见她侧着脸躲他,便又轻吮着她小巧的朱唇。
少年有些心猿意马地问:“殿下—夫人——平儿怎么不开心啊?说好给为夫的生辰礼物呢...明熹...”
“喝了酒就尽来烦我,”
燕明熹微嗔憨笑,推了他胸膛一把,然后从他腿上跳起,从乌木衣柜深处拿出一件玄色大氅,她摸了摸上头的刺绣,嘟着小嘴有些落寞道:“绣得不好,像只肥雁似的...”
“我瞧瞧。”蒋昀阳将燕明熹拉到榻上,將人再次搂进怀里,用鼻尖轻蹭着少女脖颈的肌肤。
看到刺绣后,故作夸张地惊呼:“活灵活现、针法活泼,瞧瞧这大鹏展翅之态,颇有青云直上之气。”
燕明熹被他的油嘴滑舌和两人的亲密之举闹个了大脸红,本想骂他不要脸,但嘴角又忍不住弯起了甜蜜的弧度。
她用手背碰了下自己的香腮,一双杏眼水眄兰情,“驸马都尉可还想如何青云直上?你那么忙,都没时间陪我了。”
蒋昀阳见她露出难得的娇憨之态,三魂七魄都不知飘去哪了,忍不住去寻她甜美的樱唇,亲了一会儿两人都有些情动,过了半晌,蒋昀阳克制地挪开自己。
方才动情,手脚便有些不听使唤,两人方才齐齐倒在榻上,燕明熹被他拉倒在他胸膛上。
蒋昀阳看向眼前的少女,衣鬓松散,外衣已在刚才的骚乱中被他丢下床,一头雾鬓胜堆鸦,将少女娇美的身躯藏得若隐若现,微微眯着的大眼含滟波色,正盛着笑意瞧着自己。
只是少女脖颈挂着一个小小的缠丝镂金锁。
少女肤白更胜雪,小金锁在少□□美修长的脖颈透出隐隐的光泽。
蒋昀阳勉强地笑了一下,方才想更进一步的旖旎心思消失的一干二净,他勉强笑道:“这金锁,能不带吗?”
燕明熹抿抿唇,并不说话,从他怀中爬起,因着这小金锁两人早就吵了很多次,但这是母亲遗物,她并不想摘。
“不行。”她雪白的手指下意识蹭着小金锁,眼梢眉角都一起垂了下来,她轻声道。
生辰大喜,两人又在这大好日子各自别扭。
一见到这件玄色大氅,本以为能够彻底割舍的缱绻温存,又再次涌上心头,燕明熹泪如垂露,只觉得满目荒唐,心如死灰怕是再也复燃不起来了。
她头一次恨自己如此无能,恨自己蠢如莽夫。
恍惚间,便听城楼下的蒋昀阳清亮的喊了她一声:“燕明熹!”
听到少年的声音,燕明熹陡然生出一股力量,她猛然挣开诡谲之人的手,趴在城墙上,外下头看去。
就见星眸澄明的少年朝她弯了弯双眼,万家灯火、日月星晨皆不如他眸中的火光。
蒋昀阳笔挺地站在下方,冷然的月光将少年的眉眼勾勒得无比清晰,身后是兵荒马乱、满目疮痍的人间炼狱,可身前是自己誓死捍卫、珍重爱护一生的金玉贵人。
蒋昀阳身着一身白色襕衫、头上戴着黑色的儒巾,就这么英挺凛然、意气风发地站在她面前,一如她头次见到他那会儿。
燕明熹认出来了。这是、是他当年的进士服。是他一身傲骨寄托于此的进士服、是他风骨傲然笔定乾坤的进士服,天之骄子意气之处,是他那么珍惜重视的文人气节啊———
燕明熹喉咙一哽,泪如垂线般的珍珠,不停地摇着头,她终于控制不住,半睁着泪眼婆娑的双眼,哽咽着喊了一声。
“蒋昀阳,我害怕...”
蒋昀阳有些无奈地扬眉,朝她说了一句:“莫怕。”
诡谲之人又一把抓住燕明熹的头,他不耐烦地吼道:“快跪!少在那儿腻腻歪歪的,恶不恶心。公主殿下,妳可要看好了啊。”
“天之骄子一生跪了天地君亲师,如今也要来跪一跪我这小人了,哈哈哈哈哈。”
蒋昀阳毫不犹豫撩袍便跪,头上的儒巾帽带随风飞扬,一下又一下。
“碰!碰!碰!”每个响头都磕在燕明熹心尖上,像是只被数千支细针齐齐往她最柔软的内心戳,她疼得肝肠寸断,每一声都如此断人心肠,泪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受不住的大哭大喊,全然失去皇家公主的仪态,向来水灵灵的眸子也只剩下了满腔悲愤与恨意的火色。
诡谲之人仰天大笑,嘶哑且粗干,不止得传入燕明熹耳中。
她目色瞬时变得狠厉,她运足内力,猛然转身,一掌拍向诡谲之人。
燕明熹睁大双眼,定要把仇人的脸刻在脑海里,若是今日不幸殒命,来生也要化作厉鬼来找他偿命。
怎么会是这人?他不是?
这人似有所感,好整以暇地接招,随后反掌推了燕明熹的要害。
“蒋三公子、蒋中书侍郎!看来你的小娇妻恨不得赶紧见到你呢,我这就送你们夫妻团聚,不用谢了啊。”他桀桀狂笑,把缓缓跪下的燕明熹一把捞起,对城楼下的蒋昀阳讥嘲揶揄道。
说完话便把燕明熹抛下城楼。
赤红绣鸳鸯暗纹齐胸襦裙、洒金孔雀罗、金色花鈿、芳脸匀红,黛眉巧画宫妆浅。
若说是天上仙子下凡也不为过。
燕明熹浑身都不再剧痛,在那一刹那,确实有从未感受过的强烈的痛感与如被山海般吞噬的恐惧,可现下整个人仿佛飘荡在云间。
她好像是被人很轻柔地抱起,他又好像摸了摸她的脸,燕明熹奋力地睁开双眼,只是完全无法对焦,只能见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燕明熹嘴角用尽全力地勾起一个弧度,她要他生生世世都忘不掉她这张脸,她举着手抚向他,“昀郎,我死后..你要为我...鳏居三年,若是再娶...我便化作厉鬼入你梦...若有来生..定要你..死命追求着我...昀...郎...”
***
琴音阵阵合着箫声,缠缠绵绵、悠扬地穿透整座院落,绿柳青荷映着波光粼粼的池中银辉,说不出的风流滋味。
偶尔可看跃起鲤鱼溅起水花溅滟,裴崔二人正临着莲池共奏一曲,一曲奏毕,余音绕梁,一旁的管事来禀:“郎君,外头来人,说是蒋三公子,他似是有急事,满脸焦灼,可要让他进来?”
随管事进来后,裴延苒抬头,只见满脸铁青的蒋昀阳。
他额上青筋毕现,见到他们二人后,为着往日的情份,以及世家风度的良好教育,蒋昀阳朝他们二人叉手一揖,开门问山:“宗敬公主可在这儿?我要见她。”
“昀弟,明熹没事。你别紧张,我这就带你去,真是对不住,确实是我利用她,我...”裴延苒有些歉疚的匆忙起身,便要为他引路。
还未说完,便被蒋昀阳冷冷打断:“延苒阿姊何须向我道歉?您要道歉的人并非蒋某。”
接着他目光灼灼地望向崔云昊,冷声质问:“崔四哥,男子汉大丈夫,怎好利用才刚及笄的小娘子行这等冒险之事?你知道韩王疯起来连他妹妹蓉安公主都打吧?蓉安公主身材壮硕,都被打得半月下不了床;宗敬公主纤弱娇小,你是想让她去死吗?”
说完话也不理会两人,走向厢房,忽然厢房内传来一声惊叫,声色颤抖还带着哭腔。
蒋昀阳脸色一变,心中激荡不安,咬牙猛地推开房门,他凛然地喊着:“燕明熹!!!”
作者有话要说:啊好甜(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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