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弟今天这么高兴,昨天宴会上遇见什么喜事了?”江东庭对着耀眼的太阳眯起眼睛,一腿弯曲平放在木石栏杆上,一条腿垂下来撑着地面。
今天是个大晴天,微风,吹来的风暖洋洋的,在冬日里算是不可多见的好天气。
江东庭今日来的时候,徐九亭没有在室内,牵着小侄儿的手,两人坐在花园的秋千上,不用人推,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花园内没有什么花开放了,偶尔有些绿色的叶子在风中颤巍巍的摇动,边缘角阴影处还有些白色亮晶晶的积雪没有融化完。
徐九亭看着他,笑眯眯的说,“两件好事,昨日赏梅宴上,我那位八皇子表兄确定下来,马上要有一位妻子,两方父母正在商谈;还有我大兄,也就是大宝的爹快回来了,他去南边灭山匪,这次回来的比预期的快很多,都是好事。”
“果然都是好事呀,恭喜徐弟。”江东庭见他笑的开心,便也笑了起来。
“不知道定亲的时间会放在什么时候,这次赏梅宴我看似乎至少有四五对会结为亲家,想必相看过就会很快了。”徐九亭随意闲聊道。
江东庭听到这突然惊觉,赏梅宴会有四五对亲家,这赏梅宴难道像是乞巧节这种……
他笑容收敛了,“赏梅宴是男女相看的?”
“对,我娘让我去看看,人还挺多。”徐九亭握着侄儿的手掌晃晃,让他别昏昏欲睡,被他反手抓住小叔的手玩了起来。
江东庭瞥过去看一眼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上面除了握笔之处略有薄茧,其他地方薄薄覆盖着一层皮肉,又移开视线,“徐弟可有什么收获?”
“没有,我是去陪我那位表兄去了。”徐九亭无意和他提起家人准备回返江东,想到这他有一些头疼。
按照前世的时间,姜国发现江东庭还需要数月,再和江云开对接上又需要一些时间,自己不能不留下看着,至少要等姜国皇帝带走江东庭,在全家离开京城的时候,自己能找什么借口留下呢?
这些他无意和江东庭提起,甚至需要做一些遮掩。
江东庭哦了一声,有一丝失落,随后提起船队的事情,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第一批船队四处采买准备回来了,没有南下太远,回来的信上说按照预期采购糖和过冬的物资,你的钱在第一批货船上投入三成,第二批船上投入七成,徐弟你想要物资还是换成银子?”
徐九亭算算时间的确已经到南边了,惊讶道:“你可以直接决定换成什么吗?”
“里面可以变动的范围很大,拉回来货物可以直接处理掉,你忘了,我本身就是做掮客拉生意的,对于行情的了解不如店老板,但哪些老板需要什么货物,需要多少一清二楚。”江东庭拍拍胸膛,提醒道。
“厉害。”徐九亭真心真意夸赞道,他对生意一窍不通,也曾在母亲的指导下盘点过家中的账簿,可也只能清点已经存在好的数目,所以越发觉得能转运各种货物实在是件厉害事。
没想到对方除了领兵、当皇帝外,还有一项做生意的本领,做什么什么都能做好,这下徐九亭对于江东庭能在姜国占稳跟脚,越发不担心起来。
“换成银票吧。”徐九亭看他的样子似乎没有亏本,便准备把银票都留下来,等江东庭走的时候让他带走,物资还需要走到族里的账,牵扯太多。
江东庭坦然收下这句夸赞,虽然对方夸赞的点并不在于组织起船队,而是坐生意上。
江东庭向来不留下用饭,在中午前半个时辰便离开了国公府。
回去的路上他坐在高头大马上,想着心事,马儿走了这么些天已经识路,慢悠悠的往回走。
徐弟这次去相看没有合眼缘的,但是谁也没有办法保证,下次依旧没有合眼缘的姑娘,到时候自己怎么办,自己要抓紧了,要不要约徐弟出去城外呢,上次山上有山匪,这次不太适合去山上,冬日里能玩的地方不多,泛舟是不要想了,要不约徐弟出来听说书?他知道几个地方说书的故事比较新奇,徐弟应该会感兴趣。
拐到巷子里的时候,江东庭猛地从心事中惊醒,他的目光警惕的打量周围,保持着上半身不动弹,一手松开缰绳慢慢下移,去摸藏在马身上的短剑。
咻——!!!
叮叮叮!!
几只箭没有来得及被短剑拦下,江东庭利落躲开射来的暗箭,侧身到马的一边,无可避免的,箭射到马背上。
马吃痛嘶鸣一声,猛地往前窜去,江东庭没有下马,被带着往前跑,没有跑太远,突然马腿似乎绊到什么,马身前倾往侧前方摔去。
江东庭狼狈的松开马鞍,在墙上借力一脚才险而险之的没有被马压在身上,迅速翻身往前滚动,躲在一户人家的大门下,又是几只箭叮叮叮的射到门前地面的青砖上。
大门狭窄,能躲的范围实在小的可怜,江东庭面色难看,他侧耳仔细听着脚步声,
六、七、八。
八个黑衣服脸蒙的只剩两只眼睛的人举着刀跑过来,他们的步伐不一样,刀身长度不一样……
江东庭稍稍松了一口气,一寸短一寸险,不能等他们围上来,迅速出手,短剑剑鞘掷向左侧,他朝右侧的人袭去。
即便是他先出手,依旧比不过长刀砍下的速度,侧身躲过劈下的刀,短剑刺向对方,对方后退半身躲开,长刀至下往上斜挑。
好机会!
几人的阵型散乱留出空隙,江东庭短剑虚晃一招,从空隙位置溜出,反身给他一脚,短剑刺向第二人。
一时间巷子内只余下刀剑相交的武器拳脚声响,有人家从屋子里出来,没有到打开大门的位置便听到门口巷子里的声音,又赶快回去屋中把屋子从里面锁上。
战局的胜负在江东庭夺到一把刀开始不再有悬念,江东庭不再节节败退,反攻到把人砍伤四人,其中一人重伤,剩余四人身上砍伤也有四五条,寒冷的冬日里长时间不处理伤口失血过多,会决定一个人的死亡,他们生出退走的念头。
江东庭出手留下一人,用刀背敲断他已经没有动弹不得的双臂,见他被痛觉唤醒,右手捏向他的后颈,那人瞬时间脖子一软晕了过去。
马儿还活着,身上插着几只箭,这时候不能处理,他只好任由箭插在马身上,提着这人的身体放在身前挡着,出乎他意料的,巷子外行人寥寥,并没有埋伏的人。
把这人面朝下放在马背上,马儿受到刺激跑的飞快,回到家门口,准备把人卸下去时,才发现人已经没气了,嘴边流出黑色的血。
江东庭皱眉,死士吗?
平常接触周老大和其他几个城区的那些手下,各个怕死的厉害,能活着绝不愿意死。
邻居大门发出响动,阿叔走出大门,见到他马上身前有个人,“东庭和你弟弟回来了?”
江东庭扭过头和他说话,声音平稳:“是啊,大毛又喝的烂醉,拦都拦不住。”
阿叔笑着说,“等成家就好了。”说完转身回去。
江东庭把人从马上提下来,抱着进去到自己屋里面扔在地上,大毛嗷的一声往后跳开,一脸的惊吓,“大哥,这是谁?”
江东庭快速转身出去,“今日你别出门,别人问起来就说你在外边的酒馆喝醉了。”
回去门口把马牵回来,大毛躲在大门口面,立即反手把大门关上,看见马身上的箭,神色变了,回到屋里拿出绳子一大团布和金疮药。
马儿被捆的严严实实,嘴里塞住,拔出箭的一瞬间想要发出凄厉的叫声,但嘴里被堵得严严实实,大毛给它上完药包扎好,扯出一大篮子马草放到它嘴边,叹了口气,他拿出箭头观察,注意到箭头并不锋利,箭头比较钝?
江东庭叫来爹,三人齐聚在屋中,面对地上没了气息的尸体,江云开面色也变了,看一眼外边,江绒绒还在厨房忙活一家四口的午饭。
他问:“怎么回事?”
江东庭说,“从国公府回来,到刘家嘴巷子的时候里面埋伏了几个弓箭手,然后有八个蒙面人,这个最严重的,本来带着是怕万一巷子口还有弓箭手可以挡箭,没想到带回来发现人没了,嘴里摸出来个毒囊。”
江大毛拿出箭头,“这箭头不太一样,我看着像是特意做钝。”
三人传着看江大毛手里的箭,箭头部分像是凭空缺了一截,正常的箭只会往锋利了做,不会用这样的箭头。
江东庭摸了摸箭头的断处,问,“其他箭头也像这个一样吗?”
江大毛啊了一声,疑惑道,“就这一个箭头呀。”
说着他出去到马房里,在马身上按压,果然又找到几处伤口,但伤口不深,没有留下多少血,所以之前他才会以为只有一处伤。
“马身上还有其他箭头的伤,但不深,想必箭头是路上落下了。”江大毛快速说道。
江东庭没有其他的线索,“近日我们什么都没做,不好找是什么人派人的,应该不是五皇子派来的。”
他第一个想起又排除掉的便是五皇子,五皇子府的一个下人都能在京兆府如此作为,如果是给大佛寺传消息和官府里的状纸导致流民提前进京的事情暴露,他毫不怀疑会有官兵捉拿自己全家下狱,而且无论是僧人报信还是状纸,两人做的隐蔽又谨慎。
除了这个他又实在想不到,江东庭看向若有所思的父亲,“爹,你有主意吗?”
江云开接过箭头,“箭头是军中出来的,上面没有标识,统一做的一批箭矢,一般的仇家做不到这种地步,你不如想想,有没有得罪过军中的人?”
江东庭和江大毛又接过来看,上面的确没有任何标识,所以他们二人看不出任何线索,两人面面相觑。
江大毛嘴快,先问道:“爹,你还在军队里待过啊?”
嘴上虽然不说不问,两兄弟对于爹的来历猜测五花八门,无他,年纪越大,越发现爹会的东西真多,现在这种东西第一个就想到了军队里,爹肯定和军队那些有牵扯。
江东庭想的要多一层,作为自己长大后亲手买过的户籍信息,他猜测爹的身份是假的,不知道以前是不是做过土匪窝里的军师,既聪明脑子好使又能打,之所以不猜测爹以前出自那些厉害的世家,毕竟世家里才有条件教育出好身手的世家子,是因为江云开每日每年就安安稳稳的和江绒绒开着馄饨摊,从不惧怕在街上露面,也没有仇人。
现在江东庭又多了个猜测,军队里有些人做暗桩,做见不得光的事情,爹难道来自这些人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