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稍后两个身位，几人都没注意到，有个人停留在原地不前，他的表情也从最初的疑惑呆愣，渐渐转变为张大着嘴巴，试图用往前划拉胳膊的动作,唤回前面的江东庭。

江大毛初看只觉得大哥撞到的人眼熟，这人……似乎以前见过，但一下子没想起来。

等陈生挤到前面，几年前和对方打过交道的江大毛记忆可太好了，一下子就认出这个是谁，这不是徐家二郎君的书童吗？

旁边这个被书童称为郎君的是谁就显而易见了。

是大哥昨日还在说的徐家二郎君！

可、大哥他嘴里喊着妹妹的名字，只顾着叫住绒绒，连头都没低一下就、就走过去了？

江大毛无语凝噎加傻眼，大哥你抓不住机会啊！

昨天你打听到徐家二郎君回京，心心念念找个机会认识一下的徐二郎，你擦肩而过了。

那厢徐九亭回过神，淡淡颔首，“没事，走吧。”

这条岔路上果然人要少很多，陈生带路绕开最嘈杂的地方，没多久他们来到杂技团的后方。

街道上同样摆摊鳞次栉比，更多是些小玩意，徐九亭解开大氅，眼神流连在众多精致的小物件上。

逛到第三个摊上，余光看到一件楠木雕刻的玲珑球，徐九亭拿起来看，玲珑球是外面大球套着里面的小球，每一层可以独立转动，上面雕刻着不一样的景观，他手里这个约莫有六层。

摊贩看到客人笑着说，“这件玲珑球是工匠做的飞禽走兽，上有八鸟十六走兽，您看这手艺，花了大功夫，边角都磨的妥当。”

徐九亭仔细转动看看，上面鸟禽栩栩如生，分明是新的却像是把玩很久的物件一样稳妥，的确是花了不少功夫，“大宝这个年纪应该会喜欢。”

陈生在一边点头，问了小贩价格，爽快掏钱。

接下来逛着，徐九亭又买了几样，甚至路过书店时看到一幅好字，他也买了下来，“可以让大宝临摹。”

陈生赞同点头，走到一边付账。

逛到杂技团前面，几人站在杂技团旁边看杂耍，这时候正在演的是鸟儿飞舞，漫天不知道多少只彩色的鸟儿随着异人手臂的动作飞舞，红红绿绿，配着鸟儿清脆的啼叫声，很是壮观。

看了一会，徐九亭觉得无趣起来，左右看看，旁人都还在异彩连连的喝彩，连露华如此爱面子的人也不知不觉张大了嘴，看的很投入。

他想起了江东庭，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做着什么，有没有找到绒绒妹子，是不是回去读书了。

记得江东庭很认同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些话，认为很多东西都可以通过用心读书得到，现在应该很缺少书吧，等之后认识了一定邀请对方来自己书房看书。

在这里看了许久杂技，太阳稍稍往下时，杂技团结束一场表演，这时候周围温度也降了下来，陈生给了三人份的赏钱，三个人往马车处走。

回到府里，马车在主院这里停下，徐九亭下来马车，看到院子里稀少的花草忍不住侧目，在旁边停下脚步。

身后的两人也顺势停下，徐九亭安静看了一会儿，他唤道：“阿生，去把后院管事陈兴叫来，说我有事寻他。”

“是，郎君。”陈生出去了。

徐九亭冲露华摆摆手，让她寻些事情来做，给自己煮点驱寒的汤来，再去府里取些时兴的料子给自己做几件衣裳。

*

陈兴到的时候被扔在屋门口吹了会冷风，几个丫鬟侍奉汤药完离开，又来几人量体裁衣，小院不大但来人络绎不绝，又不显得慌乱。

陈兴站了一会，眼见里边一直有事没有唤自己进去的意思，渐渐从刚开始的平静，变得紧张起来，心里思诽：难道自己又有什么事惹到二郎君了吗？

陈兴不比前院管事张进那样跟八皇子走得近，他妻子也在府上伺候，孩子算是府上的家生子，可以说是全副身家都在府上主人手里握着。

从二郎君敢用车撞他俩的事情上来看，二郎君对他和张进没安排好住处可以说是很不满意，这要是再遇见什么事……自己再不尽心做事，要两边不讨好了。

趁着书童陈生又一次路过的时候，他手快抓住他，低声询问：“郎君寻我有什么事要吩咐？我也好提前准备。”

陈生不露声色的笑着说，“回管事，小的不知。”

陈兴笑眯眯拉关系道，“你是陈木姜陈娘子家里的，以前我夫人在府上伺候和你娘关系不错，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叫我声叔吧，何必见外。”

陈生恭敬的叫了声叔，“叔，侄子是真的不知道。”

见他油盐不进，到底是二郎君身边的人，陈兴不敢多打主意，便老实在一边站好。

一直等到太阳完全落下去，屋里伺候的人终于走干净，听到里面名叫露华的大丫鬟的声音，说“只忙完今日一日，明日便没这么多事了。”，陈兴精神一震，终于轮到自己了。

他没猜错，大丫鬟露华甩着手帕轻轻从屋内走出来，叫他一同进去，“怠慢陈管事了，郎君刚回来，要忙的事情太多，还请管事理解一二。”

这话不是好话，主子哪需要管事去理解，陈兴连忙笑着回，“郎君的事是大事，小的手头事情自然没有郎君这边的事情重要，等上这些时间也是不要紧的。”

“嘴上说的好听，做事又是另一番脸面，陈管事可真能耐。”露华听着这滴水不漏的话接道，说完便往回走。

听到这话陈兴身体立即僵住了，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见露华即将进去门，只好跟进去，在心里告诫自己言行要更加小心才行。

前边的露华遮住自己面上的疑惑，郎君怎么让自己说这些话？

须知这些话可不是她自己要说的，身为夫人派到郎君身边的大丫鬟，露华读过书，能红袖添香，能识人管家，即便真的心里想的是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嘴上自然也会八面玲珑的圆回来，不会叫大家失掉脸面。

如今郎君却让自己对陈管事这么说，总不能是要和陈管事撕破脸？

不会，不会，露华在心里否决这个想法。

“老奴陈兴，不知郎君唤老奴有什么吩咐？”陈兴说着弯腰行礼，余光注意到郎君手里捏着一本账簿，料想应该是郎君要求正在查的账目。

之前郎君要做的事他听说了，只是自己身为后院管事，和账房搭不上边，陈兴见状心里微微松了一点，难道郎君给自己个下马威，是要使唤自己做什么？

徐九亭放下手里账簿，把微凉的手掌放进腿上的毯子里，轻轻叹了口气，“我看咱们府里最近有大笔的支出，买了二十余种名贵的菊花，以及少部分的腊梅，这笔账经的你手？”

“是老奴采买回来的，详细的账目都在小册里，还请郎君过目。”陈兴有些不知所然的老实答道。

“那这花呢？”徐九亭往后靠到椅子上，眉梢微挑，挂满了疑惑，“在主院没看到，府里园子里也没有，这花是去了哪？”

陈兴一个激灵，那花……在八皇子的人那。

“一千三百两银子的秋菊花，府里上下没看到，难不成这花都进了两位管事的院子里不成？”徐九亭示意把账簿给陈兴看。

露华拿着账簿递给陈兴，陈兴没敢接过来，头上开始冒汗，“老奴，老奴不敢，这花自然还是用在了府里。”

“嗯？”

徐九亭不解道，“府里园子没看到，难不成你说的是外边的府？”

陈兴后背一凉，战战兢兢的说，“共计采买二百四十盆菊花，分别放在染秋、香茗、融雪、千酥这四处院子里，这几处院子都是八皇子的人在住，听说郎君回来后这几处院子便封了院门避开郎君，想来因此郎君才没有看到。”

“八皇子的人用来装点院子，怎么花的府上公里的钱？”徐九亭伸出手，手指在矮桌上一下一下点着，指甲放在牛角桌面上发出温润的哒哒声。

这声音不大，却好像戳在陈兴的心肺上。

他呼吸紧促，努力稳住颤抖的身形，这话说不好，两边都要得罪，“这花是咱们府上采买，那几处院子里住的客人见好看，便挪了进去。”

要的就是这句话！

徐九亭狠狠一拍小桌，双目曜曜，紧紧盯着陈兴：“我这个主子都没有看到，客人反倒先用上了，到底他们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陈兴一脑门汗，他跪了下来：“老奴、老奴……老奴……”

陈兴怎么也说不出自己去要回来的话，这花如果要回来，不说那些院子里的夫人不会善罢甘休，八皇子怕是会生撕了自己，但不要回来，二郎君根本不会放过自己。

屋内只余下陈兴擦汗的动作声音，陷入一片寂静。

徐九亭向露华颔首示意。

露华点了下头，配合的上前，重重把账簿摔到陈兴前面的地上，看着陈兴发抖的往后摔倒，冷声道：“你到底是八皇子的管事还是我们徐府的管事，我们国公爷虽然离开了朝廷，但也算是家大业大，断断容不下欺主的奴才。”

陈兴一个激灵，闭了闭眼大声喊道：“老奴当然是徐府的奴才，是徐府主子的奴才，老奴这就把花搬回来。”

徐九亭淡声说，“那就去办吧，可别再出了差错。”

虽然没有说后果，可陈兴哪里还能不知道后果是什么，自己一家恐怕都要被发卖出去，他双腿发软的退了出去。

露华看着人走远，她缓步前行把门关上，点上火烛，“郎君该用膳了，要端上来膳食吗？”

“端上来吧，”徐九亭点点头，看着一举一动越发透露出奶嬷嬷影子的露华，他好奇道：“露华，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露华心头一颤，不知为何，竟然有些觉得郎君陌生，她低下头，“郎君的事自然有郎君的道理，郎君告诉奴，奴便听着，郎君不说，奴便依着郎君的意思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