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刘老拦下了楼里的掮客，江东庭没有去楼里，他们也没有找过来，出工出力把整理好的账簿送到江家里面。

一连三日早出晚归，江东庭白日外出，花银子如流水，晚上回去挑灯夜战，清算白日没有看完的账簿。

有好友的斡旋，这天大毛可以被放出来，江东庭和江绒绒一起去接他。

狱卒领着人出来，铁门上锁链发出寒鸣声，他不耐烦的把人推出来，“好了，走吧。”

不过几天功夫，江大毛脸上冒出漆黑的胡茬，脸颊骨和鼻间泛着红意，头发看出已经尽力梳理了，仍旧是一团毛躁，他看到两人，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大哥，绒绒。”

江绒绒眼睛发红的过去想抱住他，江大毛用胳膊挡住，腼腆的笑笑，“身上脏，等我回去洗洗。”

江东庭拍拍他的肩膀，“走，先回家再说。”

到家门口的时候，江绒抢着先下去马车，跑进屋里去，端出来一个火盆，“大毛哥，你跨过去，霉运都不见了。”

江云开从屋里出来，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一幕。

一直很镇定的江大毛这时候突然憋不住了，鼻子一酸，他揉揉眼，迈着大步从火盆上跨过去，跪在江云开身前，“爹，儿子不孝，让爹担忧了。”

江云开扶起他，领着他进了屋，坐到桌前，摸摸他如同枯草一样的头，“下次怎么办？”

江大毛不假思索的说，“儿子不应该打听完真的确定有问题，自己去看，应该把事情捅出来，让应该做这件事的人烦恼去，儿子又不是青天老爷，不能越俎代庖代替青天老爷做决定。”

江云开手指动了动，轻轻握成拳，“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江大毛抬起头，正对上爹的视线，坚定道：“山匪的事情儿子不觉得做错了，我依旧打算把他们捅出来，我们前半个月才去过大佛寺，那里香火鼎盛，那么多去烧香礼佛的人们，知道他们随时可能丢掉性命吗，而这都是因为官府不剿匪？”

江云开问道，“怎么捅出来，不会连累自己再被关进去？”

江东庭准备说话，江云开抬手，“让他自己说。”

江大毛想的清楚，他说：“只要用咱们认识的人，谁出面谁会倒霉，那就找个和咱们扯不上关系的，把消息转一手，咱们给大佛寺传消息，山里有土匪，他们才是最着急的人。”

江云开看向江东庭，“你说你的主意。”

江东庭沉吟一下，“官府听五皇子的，既然他们不愿意去剿匪，要让他们不能不去，只能把事情闹大，或者五皇子愿意让他们去剿匪。大佛寺的僧人来报官，官府不能不管，这是前者。我寻了五皇子身边很多文人的墨宝，准备用他们的字迹写状纸，在京城里四散开，试试浑水摸鱼。”

“再则，我打听到一些消息，前段时间太子被废是因为处理南方水灾不利，导致官银被劫，所以才有这么多流民，五皇子这时候做这样的事牵扯到三位皇子之间的争斗，散播的消息里可以再加一些，五皇子加剧东宫留下的烂摊子，反正无论怎么说，都是别有用心。”

江云开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儿，打发走两人让他们去商量去，只留下江绒绒。

江云开怜爱的看着绒绒，不同于男子，女儿家在这世道更难些，他询问说：“你听懂两位兄长做的事情了没有？”

“听、听懂了，”江绒绒重复道：“大哥和大毛哥都有嗯、侠义精神吗，他们准备做一件大事？”

“对，好绒绒，去把咱们家里的银子都拿给我，他们做大事去，我们去看看房子。”江云开没有解释太多，如果听懂了不用自己说，没有听懂跟着自己就好。

“是准备给大毛哥以后娶妻用的房子吗，我之前寻了两处觉得还不错。”江绒绒说着去拿银子。

家中每个人手里都有备用的银子，整个家中备用的银子江云开拿着，大约有一千两，前几日给了大哥，江绒绒估计那钱不剩下多少了，那整个家里，只剩下自己这里的钱了。

她叹口气，拿出匣子，回到爹的屋里，“减去大哥之前拿走的，再加上最近林林总总带回来一些，约莫总共加起来，一千二百四十六两银票。”

“去改个别人认不出来的面容，半个时辰后过来。”江云开说。

半个时辰后，一位垂垂老矣穿着富贵的老人家，被身边眉目硬挺的少年扶着，找到掮客行。

老人家语气死板，隐隐带着倨傲，径直开口说，“老朽想买一处带小院的房屋，要在南城区。”

冬日里难得开张，立即有人迎了上来，拿出一沓房屋的图纸给老人家看。

老人家不用去亲自看，直接拍板买下一处房屋，那是座只有三间房的小院，两间住处，一个烧火屋，现场付了银票，等掮客往官府跑一趟过了户。

“马先生，这是您的地契。”掮客看到对方身份上的名姓，马立。

送走一老一少，掮客满意的拿到赏金，奇怪道，“那少年是不是没说话啊？”

有人回答他，“那小的是个哑巴，只会啊啊啊。”

掮客可惜的摇摇头，那少年怪好看的。

如法炮制，换个身份又去另一处地方，买下一座小院，总共花出去二百两银子。

江绒绒懵懵懂懂的，等走远才急切的说，“爹，咱们不去看看房子吗？”

两座院子都在南城区，一东一西，距离不近，但是他们都没有去过那一片地方，说的是房子还行能住，万一是破旧的厉害怎么办。

江云开安抚道，“我看过了，别担心，你记住这两个地方，等以后咱们搬家搬到那里，对外说咱们俩去走亲戚，你大哥和大毛就一直住在现在的地方就行。”

江绒绒有些不安，再迟钝，她也意识到父亲话里的意思，两位兄长以后做的事情很危险，才会让自己和父亲搬走。

家里就只有自己会拖后腿，江绒绒没有说话，准备按照爹说的做。

·

徐九亭没有等到江东庭的到来。

有点奇怪。

第一天的时候，他觉得，不管怎么说，江东庭也要来问问，看自己能不能放出江大毛，虽然自己已经试过了不能。

第二天，徐九亭心中有种预感，江东庭是真的，不打算来找自己帮忙了。

王叔那边看守银子的人已经撤回来，传回来的消息说，对方的人看着银子没问题。

自从最后一批船南下离开，徐九亭没有再让人盯着江家，现在是真的一点消息都不用看了。

他一时间，没有事情做了，只能去父亲的书房，试着去磨父亲开口，告诉自己朝廷上发生的事情。

“去找你朋友去，陈廉没回来，钱幼谦也走了，你不会去找田序吗，要不去找诸葛家的？”徐寿一连几天被磨的没脾气，儿子这耐心几乎大涨，居然能一鼓作气一直问。

“他们有家室后，很久不联系，不好去问。”徐九亭稳稳当当坐在父亲对面，喝着父亲珍藏的茶。

“那你也别想从我这知道。”徐寿端出棋盘，“不走是吧，陪为父下棋。”

下棋，就下吧。

徐九亭心平气和的开始下棋。

两人下棋，王孔宁突然来了。

徐寿用眼神示意儿子出去避一避，徐九亭纹丝不动，“爹，该你下了。”

徐寿干脆把王孔宁叫进来，见他头上开始冒汗，也严肃了神色，“怎么回事？”

“急报，城外大批流民入城，约有三千的数目。”王孔宁说道。

徐九亭坐直身体，随即放松下来，流民入京是铁定的事情。

徐寿赶紧问，“长公主那边有消息没有，宗人府呢，有没有进宫里去？”

王孔宁回道：“都没有，官府立即上报，城外军营派兵支援维持秩序，开始施粥。”

情况看起来似乎正常了。

徐寿郑重道，“让咱们的人远远观望即可，无论发生什么事，立即撤回来，万事小心为上。”

王孔宁离开后，徐九亭询问父亲，“爹觉得可能会出大事？”

这种不想沾染上一分一毫的样子。

“你大兄回来后我们就想办法离京，不管大事小事，我们都不碰。”

“那八皇子呢？”

“上次大朝会上递了还乡的折子，等我们走后，圣上会看顾着八皇子。”

“能成吗？”

“自然不能，还需要一点推动，快了。”

“不能告诉我？”

徐寿避而不谈，叮嘱道：“既然不能留在京中，长公主府的邀约你只看看，别相看耽误人家闺女了，我们江东不比京城繁华。”

“爹你准备把八皇子卖了？”徐九亭脱口而出。

徐寿无奈道：“自然不是，他好好的怎么是卖，又没人给你爹银子，反而是你爹我交出军中一些关系，露一些把柄给圣上。”

“哦。”徐九亭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