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下时,江东庭还有些意犹未尽,他放下书,“姜国似乎比咱们这边山多很多,这位游侠客一生跑过五十多座山。”
徐九亭感叹道,“是啊,那边的山河比咱们这多,不知道那边那么多山川,天气又寒冷,如何种地。”
见他恋恋不舍,把另一本也递给他,徐九亭说:“两本一起拿回去看,听介绍这本书的店老板说,写后一本的人在好几个地方和游严芳相遇过,更多提到姜国的本土人情,也许你会感兴趣。”
江东庭的确很喜欢这类书籍,接过书,“那就不和徐兄客气了。”
马车停在一处宅子门口,陈生对着门上的门牌号,上前敲门:“是这里没错了。”
里面有管家出来,江东庭递过去拜帖,颔首道:“贵府陈公子请我来为一庄生意做担保。”
管家神情肉眼可见变得高兴起来,“原来是江掮客,快,里边请,公子在歇雨轩等您呢。”
掮客,看来是江东庭平常做的差事……徐九亭看江东庭一眼,主人家在等着,约了今日,还说明日来也行。
江东庭被管家说破这事,下意识回头对上徐兄的视线,心内有些尴尬了一下,不过也还好,也只有一瞬,他立马转换心态义正言辞的想,请帖写的虽是今天,但大雪堵路,晚来一天陈家也不会怪罪。
管家在前边带路,江东庭慢上两步,细声告诉徐九亭今日来的事,早几天司天监贴出告示会有大雪,那时陈家正往京中赶的货船抓紧进京,没想到刚好卡在城外码头。
如今大雪封城,陈家今年生意运送了些没运过的棉衣,猝不及防下来不及找买家,便只好请掮客帮忙转卖出去,棉衣这种占地大、难运输的货物多积在船舱里一天,陈家都会损失一大笔银子。
徐九亭听的似懂非懂,有前世的经验在,他倒是知道江东庭在京城的掮客圈似乎很有名气,静静的听着他说。
“江掮客,请进。”管家为客人打开屋门。
走过两道屏风,歇雨轩内地龙的热气扑面而来,江东庭脸上适宜的挂上笑容,“陈公子久等,在下来晚了。”
陈公子从椅子上站起身,往外走迎上来,笑容满面的说,“不晚不晚,时间正好。”
他请客人们坐下稍候,端上来热乎乎的茶水,转向旁边的侍女,“去把张掮客请来,就说江掮客来了。”
随同江东庭一起坐下,徐九亭坐在距离江东庭最近的地方,心中有一丝疑惑,不懂为何还要再请一位掮客,难道是两边商家的掮客对接?
不一会,另一位姓张的掮客到了,两边热情的打完招呼,张掮客看向屋中多出的椅子,谨慎的询问,“不知这位公子是……”
站在徐九亭身边的陈生一身穿着能看出是下人,是以张掮客没有问,打量的眼神看向江东庭。
江东庭简单介绍道,“在下好友徐公子,今日无事闲着跟来,只是有些好奇,不影响我们的生意。”
看出江东庭没有多介绍的意思,两边示意点头,张掮客便不再多关注这位身上狐裘价值百金的徐公子,径直开始商量货物的问题。
张掮客正经神色道:“李老、赵老等六家商铺老板一起委托我谈这批冬日的货物,陈家此次货船进京共带来三船货物,其中棉衣……棉被……”
徐九亭听了一耳朵生意经有些昏昏欲睡,开始光明正大跑神,不知道宫中什么时候能确定下来去南方平息水患的官员。
想到这些,又想到不成器的八皇子,如此关头不去争抢去南方的名额,反而托信出来安排女人,徐九亭回想上一世为何自己没有看出八皇子不堪大用。
谈了半个时辰的事情在张掮客的大笑中结束,三人说话有来有回,此时即便是佯装出苦笑的陈公子也是满面轻松,看出这桩生意已经解决。
陈公子有意做东请酒,张掮客爽快答应,江东庭苦笑着说,“不瞒两位,昨日大雪家中还等着我回去清理雪,这次只好失陪了,下次一定自罚三杯。”
其他两人看出他有意离开,也不再拦,“江公子,下次可要多喝两杯。”
走出府门坐到马车上,徐九亭没有立刻开口,拿出书看了一会才问道,“你们三个人谈生意,他们两个去喝酒你不去,会不会对你生意有影响?”
江东庭自在的看着游记,“不会有影响,我是他们中间不可或缺的一环。”
徐九亭放下心,闲聊道:“你父亲最近还出去做生意吗?”
江东庭伸了个懒腰,“不了,天太冷,我妹妹脸上冻伤两个疙瘩,我父亲怕她脸更严重。”
姑娘家脸上冻伤,是应该担心,徐九亭想了想,“我家中有治冻伤的特效药,一会我回去给你送来,姑娘家破相就不好了。”
涉及妹妹的脸,江东庭没有拒绝,扬着大大的笑脸感慨道,“徐兄是我的朋友,经常照料我的家人,这可让我怎么还,如果要论话本里的才子佳人,那必须要以身相许才行。”
徐九亭被他的话气笑了,“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了,你卖身给我吧,我哥才问过我,说有意让你来我身边做护卫。”
江东庭一拍巴掌,嘿了一声,“这不挺好,听说你们大户人家的护卫都包吃包住,月银不菲。”
徐九亭连忙正色道,“如果我家里有人接触你,你千万别答应。”
他想把江东庭养成如大兄这样的人,文能做文章武能提刀上阵,即便来不及达到大兄这样的条件,多看书写文章,等以后回去姜国,总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至于一身好武义,如现在这样就很好,不需要来徐家和那群军中的军户对练,他不想等姜国来人了,带走的是满身梁国军户味道的姜国皇子,那样会让朝中大臣更排挤不认同。
江东庭见他似乎来真的,连忙同意,“开玩笑,开玩笑,我现在这样就挺好。”
他在心里嘀咕,两人是好友,一人给另一人护卫,身份肯定要低一等,那还能当的成好友吗?
马车再回到江家门口时,出来开门的护卫手里捧着几杯热茶,透过门的缝隙可以看到屋顶的雪迹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仗着艺高人胆大,护卫沿着厨房的边沿把厨房上的雪也弄了下来,整个院落的雪都被清理了出去。
等江东庭下去马车,徐九亭坐在马车上,一手闲闲的掀着帘子,把两本游记递给他,“书,别忘了。”
江东庭连忙转身拿过来,见他没有下来的意思,诧异的说:“不下来喝杯茶?”
徐九亭摇摇头,“近几天家里有点忙,我抽闲出来,要赶紧回去。”
大兄因为南方的事情频频找往日的叔伯活动关系,这几天歇在国公府,徐九亭不好总是在外面,毕竟他现在还‘身体不好’,再出来找江东庭,在大兄面前暴露太多和他的关系,会让大兄起疑。
大兄不是陈生这样好糊弄。
马车旁环绕着护卫,一行人缓缓离开小巷,回去时驾驭马车的成了护卫,陈生坐马车里收拾着散落在地毯上的物件。
把东西放回原位,见郎君放下书,陈生看一眼书的名字,乐了,“郎君您这本还没看完呢?”
徐九亭斜他一眼,抖了抖快要散架的书册扔回小桌上,“多嘴。”
陈生在一边直乐,这一堆姜国的书也不知道从哪个库里扒拉出来的,郎君选了十几本,总共放车上三本,一本地志,另两本游记还送给了江公子。
陈生听说过一些姜国那边的事,那边很多高山,不知道冬日为何还是那么酷寒,在姜国和梁国国界线上横跨的便是被游商喜欢和憎恨的太恒山,喜欢是它出产无数兽皮药材,只要往里面跑一趟就能带回满满收获,憎恨是他阻碍商人来往姜国的道路,陆地无法行通,只有大族的商船才能来往海面。
确定郎君不想看这本地志,陈生自己捡过来翻开看两眼,唔,顺山、狼头山、天穹山……这些山的名字都没听说过,随意哪个山记录的高度都堪比梁国这边的高山,他感叹道,果然高山多啊。
徐九亭闭目养神的好心情维持到马车停下。
常通行的角门不远处台阶上停着两人,低矮清瘦的身形上套着绒毛披风,在大风中两人不停拉扯披风裹紧自己,看到有马车停下两人起身冲了过来。
“停下,再靠近我们不客气了。”护卫们立即下马围在主家身侧喝道,警惕的看着围上来的两人,两人脸面都被毛皮做成的长巾裹住,看不见脸,只能从动作看出是两个女人。
领头的女人在护卫几步外停下,微微躬身行礼,声音恐慌中带着不安:“妾身见过徐公子,八郎让、让我到这里寻您,说您会给我和我的侍女找一个安身之地。”
女子话里的意思太含糊,护卫分不清真假,又涉及到主家这样的少年郎,谁也说不上是不是确有其事,于是护卫们动作动作纷纷停滞,回头看向主家的意思。
听到八郎这个称呼,早上又有八皇子一事,徐九亭不用猜也能想到,眼前的女子是八皇子所谓的‘夫人’。
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徐九亭没有搭理对面女子的意思,冷着脸示意陈生:“把人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