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这么生气?”徐九亭刚练完字,看见陈生气鼓鼓的回来了,身后跟着陈兴,细看陈管事脸上有些难堪。
陈生收敛了些,冷静道:“启禀郎君,咱们府上的木炭到了后,八皇子不经过府上管事,直接把木炭带走了,现在府上只剩些下等炭,烟熏火燎的。”
“你是说八皇子取走了?”徐九亭他沉思道,怎么什么事都要和八皇子扯上点关系。
“对,陈管事说八皇子直接让下面的人把碳火取走,因为往年也是如此,下面人没有问就放行了。”陈生很是愤愤。
陈生不得不提早做打算:“我已经让陈管事抓紧时间再采购些,只是今年天气寒潮来得早,便是普通的好炭采买也需要时间,闲散的卖家手里没有这么多,更何况银丝炭,不一定能采买到而且……数量不够。”
无烟碳有几种,府上惯用的有个雅称叫银丝碳,这种炭每年产出多少都有定数,大多数供应给宫中,余下不多都被旁的府上提前预定,突然要采买,也许连卖家都找不到。
郎君这病每到冬日咳的厉害,闻不得丝毫的烟味,往年夫人都要关心郎君的病,提前准备无烟炭,如今府里不说没有新炭,连旧年的炭都被拉走了,只留下没人要的下等炭。
徐九亭略一思索,便能想出这批碳火的去处,身居高位的人有定额的炭火分例,看不上这点东西。
值得八皇子拉拢的人只有刚科举完的京中学子,手中没有闲钱又在冬日里需要炭火。
都是些小道,八皇子还真是物尽其用,府里的这点东西都不放过。
徐九亭摇摇头道,“去派人问八皇子要。”
陈生艰难的开口,“郎君,这炭不一定能要回来,如果今年采买不到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这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还能缺些银丝炭就活不下去了吗?”徐九亭摇头失笑,看陈生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安慰道,“放心,我的病好多了。”
经过这些年的蕴养,如果家中不出意外,再养上两年,家里会为自己安排一门婚事,母亲如今已经提前准备自己的府邸了,也告知过这些事情,徐九亭对自己的身体有数。
不过经过这一遭,倒是让徐九亭意识到一件事,他让陈兴过来。
“郎君。”陈兴心里忐忑,不知道郎君会怎么罚自己,他不欲给自己辩驳,炭火这事郎君已经说过一次,自己还是没有做好。
“炭火的事,罚你三个月俸禄,你认吗陈管事?”徐九亭坐在上位,看着陈管事低下头。
“小的认,是小的没有及时管教,导致疏漏。”陈兴拜了一拜,心里的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多谢郎君宽容。”
“那你准备怎么做,避免出现下一次?”徐九亭提点道。
“这、小的回去把所有八皇子经手过的事都查清楚,以后府里凡是要走公账,从府里带走东西,都需要管事的印章,没有印章不予批行,”陈管事顿了顿,“处理这次负责炭火仓库的管事,郎君可有什么想法?”
“说说你的意思。”徐九亭打量着他。
陈管事握紧拳头,咬牙说道,“小的觉得要杀一儆百,罚炭火管事夺去管事职务,打发到庄子里去,以后其他管事再做事前都会多想想这位管事的下场。”
徐九亭不赞同的摇头,“去官府备案,查抄家产,找个伢子发卖了。”
“这、这、会不会……”陈管事有些结舌,这会不会太狠厉,让其他管事人人自危起来。
对上郎君让人发凉的眼神,陈管事吞下质疑,“管事的家人要怎么处理?”
“一起发卖,把所有管事召集起来,说清楚来龙去脉,以后谁要是再犯,直接按祖父在时的府规处置。”徐九亭目光淡淡,“如此,料想才不会有人再犯。”
老国公在时府上规矩又松散又严苛,下人的规矩少而简单,只需要伺候好几位主子就行,只是但凡府里财产不当取用,私下窃取、挪用,都要乱棍打死一席草铺卷起来扔乱葬岗。
当时连续出过几起内贼联合外贼盗取府里御赐之物,国公爷又气又恼,这命令一出,抓住几次直接处理,府里上下风气为之一肃。
太严厉……陈管事心里突然一抖,自己觉得严厉,何妨不是因为自己做过这样的事,郎君这命令也许不止在警告府里的其他管事,也包括自己在内。
他不敢再多说,遵从道,“小的一定传达到郎君的意思。”
*
“哥。”江绒绒从江东庭背后叫了一声。
江东庭没有吭声,继续描摹着手中的字帖,这字帖是叔父托关系买回来的,一手花体好看又有力。
江绒绒没这么容易放过他,啃着梨子,拉长语调,“哥,你说一句呗。”
“上次我问你,你说才认识,谁家才认识的人会专门来找你?”江绒绒嘴角扬起就没放下来。
江东庭被她的影子遮到光线,往一边挪挪。
“人家可是国公府上的公子,这么厉害的人,你怎么认识的?”江绒绒也担心影响到练字,自己搬过来凳子,坐到一边。
见到爹在淘米,江绒绒跑过去切菜,“爹今天中午吃什么,昨天熬的油渣还在,要和米一起炒还是炒个菜?”
“都行。”江云开回道。
爹不是个多话的人,而且他说都行那就是吃什么都行的意思,江绒绒想了想,“那我把米炒了,再炒个青菜炒肉,加炒蛋吧。”
习惯的没得到回答,江绒绒利落的挽起袖子下手。
先洗菜,把鸡蛋打到碗里切个葱花加盐,江绒绒眼里冒着好奇心,她低声问,“爹,你知道大哥怎么认识的徐公子吗?”
“那是谁?”江云开头也不抬,宽大的手掌在米里边搅和,洗完米放在蒸笼上。
“昨天在摊子上帮我们截住那几个不掏钱家伙的那个,瘦高个,长的白白净净的那个,哎怎么说,就是昨天见过最好看的那个。”江绒绒不知道怎么形容,用一种你懂的意思给爹示意。
“不知道。”江云开说。
这话是在回答‘知不知道怎么认识’的话了。
江绒绒凑过来,悄声笑道:“那爹你肯定不知道,前几天大哥才在赵娘娘那认识的徐公子,大哥和大毛在那打哑谜,为了拼一桌子吃饭故意把赵娘娘家的瘸腿桌子掀了,可惜大毛哥跑得快,不然我就知道的更多了。”
“姓徐?”江云开停下烧火的手,“是几年前施粥的那个徐家吗?”
“姓徐,国公府,徐家的二郎君,施粥的那个?”江绒绒瞪大眼。
“没错了。”江云开扔进去一块长木炭,“依稀听你大哥说过。”
“是他啊,怪不得大哥这么怂唧唧的,”江绒绒窃笑道,“那天他们进去小屋休息,我听见徐公子像是学院的先生一样,在问大哥好多问题,哎呀那个气势,好吓人啊。”
她感叹道,“爹你是没看见,大哥肯定也被吓到了,手脚拘束的很,他以前练字可没这么积极。”
江云开扭过头,黑色瞳孔里印着火堆的亮光,一闪一闪,他凝眉:“他问你大哥什么?”
“问我大哥以后想做什么,想不想当官,他还想给大哥引荐一位老师,不过大哥拒绝了,说他不喜欢读书。”江绒绒好可惜的道,“大哥要是能当官就好了,咱家可以省个徭役钱。”
江云开不感兴趣的扭回头,烧着火。
饭桌上,江绒绒和大哥再三确定道,“哥,那位徐公子,是施粥的那户人家呀?”
江东庭点点头,“对。”
“徐公子一家真是好人呀,等下次去佛寺烧香,我要给徐公子祈愿他一家平平安安,心想事成。”江绒绒脸上是毫不遮掩的笑容。
“嗯,再求个保佑徐公子身体康健的。”江东庭接话道。
“徐公子身体不好吗?”
“身体不太好,上次我们去文清书院吹了点风,把他吹感冒了。”江东庭回想到昨日,昨日里徐兄的面色也不算好,身上衣服比常人多穿好几件。
“那么大点风,身体这么不好,那我给佛珠捐点香油钱,让佛祖多多护佑徐公子。”江绒绒说。
“嗯,帮我也捐十两银子的。”江东庭不带犹豫的说。
这俩人……江云开在一边沉默,算了,随他们去。
午后,江东庭去到文清学院,许是降温的厉害,路上不少学子从家里多带条被褥来,学院里人挺多。
“阿嚏,昨晚突然变冷,我像是要得风寒了。”
有两人结伴而来,一人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感叹道,“还是李兄你身体好,像个没事人一样。”
“哪有的事,昨晚半夜冷的睡不着,去借了些刘兄的炭火,多亏有炭火还好。”
“那你晚上岂不是遭了大罪,炭火的烟熏得我根本睡不着,我宁愿冷着。”
“没有遭罪,刘兄用的碳是银丝碳,让我也跟着享用了一点。”
“他一个没有官名的书生,哪来的银丝炭呀,别吹牛了。”
“诶,还真不是,那碳真的一点烟火都没有,跟不存在似的,不信你看我这鼻子,没一点熏黑的。”李兄见他不信,仰着脸让他看。
一边悄悄的道:“听说这可是八皇子爱惜贤才,见今年冬日格外的冷,送给他的,不止刘兄,楚兄,贾兄都有。”
另一人感叹道,“可惜我读书读的不如那几位,不然八皇子也能找上我们,赠我们些碳用用。”
两个人调笑着走了。
徐家是八皇子的外祖家,以往打听徐家时难免会带上些八皇子的事,江东庭听到八皇子时忍不住放慢脚步,听完了全部的话
倒是位不错的皇子,爱惜良才,江东庭在心里说道。
日日在学院来往,只听到几个姓,他也能想起来八皇子送碳的几位书生全名,这些人学问都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