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迟迟未到,而凤殷手上的伤仍在滴血,若是不管,恐怕会更严重。
苏勤着急:“卑职先为殿下做简单的包扎?”殿下的伤若再不处理恐怕会更严重,到时他和王林都难逃罪责。
太子殿下并未回他,只是看着窗外,似乎在想其他事情,但也并未拒绝。
他刚选入羽林军不久,并不了解太子殿下的脾性,但听王林以及诸位同僚讲到过,太子殿下虽看上去淡漠疏离,不与人亲近,但也从未听说他对谁动过怒,罚过谁。所以未得到凤殷的准许,他便大着胆子上前为凤殷看伤。
栖霞宫常年无人居住,自然没有伤药,他只是做了简单的止血,然后将伤口包扎,或许是最后包扎的动作伤了皮肉,太子殿下皱了皱眉。
他立马跪地请罪:“卑职失礼,请太子殿下降罪。”
凤殷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将左手在眼前上下翻看了几次,而后再次看向窗外:“无碍,退下吧。”
“是。”苏勤松了口气,看来太子殿下并未怪罪他。
太子殿下又突然将他叫住:“王林已去了多久?”
苏勤略一停顿,而后回道:“大概两炷香的时间。”即便是栖霞宫距离承德殿较远,但以王林的脚程,两炷香的时间也足够来回了,但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回来。
凤殷眼睛微眯,他也在奇怪,按说不管父皇见不见他,王林都该回来复命了,为何迟迟未归?
难道是因为燕贵妃耽搁了?还真有这个可能。
他被禁足的栖霞宫属燕贵妃管辖,宫中的宫女太监也全是燕贵妃的人,刚才的事情恐怕已经传到了燕贵妃耳朵里。
以燕贵妃的算计,肯定会马不停蹄地去父皇面前,想方设法阻止父皇召见他。
凤殷按了按太阳穴,他倒不认为燕贵妃真能成功,毕竟太子自伤可是关乎朝堂的大事,父皇不会如此糊涂。
只是,有了她的阻挠恐怕会耽误些时间,而他恐怕等不了太长时间了。
据他的记忆,上一世他被禁足后,第二天便昏睡了过去。这一睡便是数日,待醒来后一切都成了定数。
若是这次他在见到父皇前昏睡过去,恐怕会徒添很多变数。
他吩咐道:“王林回来后立马通知我。”
“是。”苏勤恭敬领命。
燕贵妃在宫中耳目众多,但凤殷倒是并不想担心王林或者苏勤是她的人,所以才会如此放心将事情交给他们二人去做。
羽行军乃陛下亲卫,大都是官宦子弟,筛选严格,万里挑一,甚至不乏一些皇亲国戚,是不会如此轻易被人收买的。
况且羽林军负责皇宫守卫及陛下安危,父皇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燕贵妃也不敢这么做。
手上的伤虽然让他清醒了些,可也加快了血液的流失,他的脸色惨白,不见任何血色,眼前也开始隐隐发黑。
即便父皇答应见他,从此处到父皇的承德殿,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而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他真的等不到见父皇了吗?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陛下驾到!”
凤殷陡然睁眼。
半掩的房门后,天启帝正抬脚进入院门,身后紧跟着贴身太监于善,然后便是王林,再然后便是燕贵妃。
果然,燕贵妃去了。
不过他没想到父皇竟亲自来了。
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凤殷亦朝着天启帝的方向低头跪下:“儿臣拜见父皇。”
即便是此种境地,他的背依然挺得笔直,不卑不亢,不见任何胆怯,尽显太子风范。
严苛如天启帝,对他这一点亦是极其满意。
天启皇帝还未到四十,因保养得当面容尤显年轻,只是因为凤萧被毒害之事,几日都未睡好,眉宇间可见疲累。
他身着黑底五爪金龙服,面色沉稳,自带威压,稳步而来。黑底金丝靴子落在凤殷眼下,身后跟着的太监立马移椅让他坐下。
他未坐,只是这样看着脚下的凤殷,不着一言。
凤殷安静跪在他脚下,亦不着一言。
这样过了半晌,终是天启帝先开了口:“让朕看看你手上的伤。”
凤殷跪着向前,将受伤的掌心朝上,送到天启帝面前。
天启帝握住他的手,剥开刚包扎好的布条,伤口倒是不深,只是凤殷的手指苍白不见血色。
或是疼痛,因他的触碰,凤殷掌心轻颤。
天启帝的眉间不易察觉地蹙起。
凤殷适时地叫了声疼。
天启帝眼中闪过惊讶,凤殷向来要强,从小便是不哭不闹不会撒娇,即便是对他这个父皇也从未露过弱态,昨日甚至与他争辩惹得他大怒,而他至今怒火未消。现在竟主动叫疼了?
他想到凤殷刚刚命人送去的书信,眉头锁的更紧,难道他的确冤枉凤殷了?
他问身后的太监于善:“冯太医可来了?”不管是不是冤枉,都要先让太医看看他手上的伤,以免留下什么病根。
于善回道:“回陛下,已在来的路上。”
天启帝点了点头,然后撩起前襟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看着脚下的凤殷。
“是你命王林将染血白绫交于朕的?”
“是。”凤殷这才抬头,说,“儿臣并未给凤萧下毒。”
自进门后,燕贵妃便是安静地跟在天启帝身后,此时听到凤殷说话才急不可耐地出声:“下毒的宫女亲自指认是太子,难道还有错不成?!可怜我的萧儿至今躺在床上,生死未卜,陛下要给萧儿做主啊!”说着便要哭起来。
她派人在门外盯着凤殷的一举一动,在宫人向她禀告侍卫带着太子的书信和染血白绫前去见陛下的时候,她便感觉不妙,急匆匆便往承德殿赶。
结果还未到承德殿,又得知陛下已经出了承德殿往栖霞宫的方向前来。
陛下竟然亲自去见凤殷,她更感不妙,又急匆匆往栖霞宫赶,终于半路赶上了天启帝,只是纵使她软磨硬泡,天启帝就是不改要来栖霞宫见凤殷的想法。
以免计划有变,她只得跟着一起来。
她面上隐隐有急色,自从萧儿出生,她便没消过为他争夺太子之位的想法,期间也没少明里暗里给凤殷使绊子。
听她大哥说,天启帝这次重罚凤殷,也有了废太子的苗头。这个关头天启帝却突然关心太子,她怎能不急?
燕贵妃开口,凤殷便又低下头去,眉眼轻合:“不是孤做的,孤自然不认。”
燕贵妃便要恼,身后的嬷嬷拽了下她的衣角,她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转而对着天启帝:“求陛下给萧儿做主。”
天启帝的头有些疼,按了按眉头,对凤殷挥手:“别跪着了,起来吧。”
“是。”凤殷这才单手支撑起身,只是他后背的伤过重,又起起伏伏,还未等站起便眼前发黑,脚底轻浮,身体往后倒去。
“太子殿下!”
苏勤、王林,以及殿内的几位侍卫皆发现他的异常,想上前接住他,然而他们都距离过远,已然来不及。
就在此时,距离最近的天启帝出手了,他揽住凤殷的后背,将凤殷揽入怀中。
天启帝眉头微皱,凤殷虽然伤了掌心,但这点伤不至于让他站都站不稳,为何凤殷会如此?
“太子?”他试探着叫凤殷,但凤殷未回。
他再看凤殷,只见凤殷双眼紧闭,眉头紧皱,竟是昏了过去,额上更是渗出汗珠,似是极其痛苦。
他感觉手掌黏腻,扒开一看脸色突变,凤殷后背竟渗出不少血迹,乃至染红外袍,沾染到他的掌心。
凤殷更是因他的触碰,后背轻微瑟缩,似是很痛。
他目光如刀,看向苏勤和王林:“这是为何!?”王林不是禀告太子只是伤了自己的掌心吗?为何后背还有伤?且伤的如此之重?
即便是他禁了太子的足,但太子还是太子,是天下的储君,怎会受如此重的伤!
苏勤和王林瞬间面如死灰,噗通跪倒在地:“卑职也不知,请陛下降罪!”
此时,跟在他身后的太监于善连忙道:“陛下您忘了吗,昨日您赏了太子殿下三十大鞭,殿下后背的伤应该就是鞭伤。”
昨日?三十大鞭?
天启帝想起来了,昨日太子与他争论,他在气头上好像的确说了这句话。他竟给忘了。
他按了按太阳穴,深呼了口气,他说是说了,但只是一时的气话,哪想到底下的人手这么快。唉,毕竟君无戏言,是他气糊涂了。
他又问:“太子殿下的鞭伤太医如何说?”
然而没想到宫女太监竟纷纷跪倒在地,无一人敢应。
天启帝亦是从太子过来的,又怎会不明白什么意思,这是根本没有给太子医治。
罚是罚,医是医,这些人竟没有叫太医给凤殷医治!
怪不得凤殷会给他写这么一封信!
怪不得凤殷不惜自伤也要见他!
他恐怕是以为自己下令不许太医医治的吧!
这可是他亲自选的太子,天下的储君!即便是要杀要罚,也是他亲自来,哪里轮的上这些奴才欺主!
这些人翻了天了!还把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
他宽袖一扫,桌上茶碗碎了满地:“栖霞宫的所有宫女太监皆罚三十大鞭!”说的时候目光从燕贵妃身上扫过。
燕贵妃不禁一抖,栖霞宫在她的管辖之内,陛下恐怕会对她不满。她立马跪倒在地,为自己辩解:“臣妾亦不知太子受伤。”
太子受鞭刑的事情是她是第一个知道的,不叫太医前来医治也是她刻意忽略的,但她怎么能认。
于善赶忙在一旁道:“陛下息怒,太子殿下的伤要紧,还需尽快请太医医治。”又连忙对着门外喊:“还不快去叫冯太医来栖霞宫。”
他话音未落,门外的小太监还没往外跑,便听天启帝开口:“不用了。”
“那……”于善也有些看不透他的心思。
天启帝直接抱起凤殷,走出碧霞宫。
“直接让冯太医去东宫。”
什么!?燕贵妃猛地抬头,脸色彻底变了,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要解了凤殷的禁足?
于善亦道:“太子的禁足……”
天启帝眼睑轻合:“解了吧。”他需要重新审视太子禁足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燕贵妃: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你审视什么审视杀了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