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寒边境,永夜之地。
黑沉沉的天际连绵数千里,薄雾浓云遮盖仿佛与地相接,只有几点星子还散着微弱的光,唯有眼前铺天雪色还算明亮。
鹅毛素雪还在纷纷扬扬地落个不停,变得冰冷的血污开始凝固,轻飘飘地落在厚重的铠甲之上,用纯净的雪白掩盖着断气未久的尸体,在无声之间给刚刚经历过鏖战的雪峡洗去几分沉重压抑。
“这帮贼孙子,等小爷下次再遇上他们……”
身着墨色铠甲的年轻男子仰天躺在雪地里,在数百尺深的山峡之中回荡着他气闷的声响。
渊珩望着头顶狭窄的一线天地,愤愤话语还没说完,就捂着肩膀痛得“嘶”了一声。
此刻浑身上下哪里都是刺疼的,渊珩陷在经年积累的坚硬冰层之上,足以浸没成年男子小腿的积雪此时也浸没着他的身体。
渊珩的耳边都是雪化松塌发出的沙沙声,满天飘扬落下的雪不一会儿就掩盖住了他胸前玄铁兽头护甲。
温热的鲜血源源不断地顺着指缝淌下来,渐渐地浸透着旁边还未凝结的素雪。
渊珩已经感受不清是身上到底是被冻得还是伤口皲裂才导致的痛,等到手臂上的酸痛劲过后,吃发现半天仍然使不上劲,挣扎着半晌都起不来。
他暗骂一声,最后只得徒劳地踹着横在旁边开始发硬的尸体。
不仅是渊珩,周遭不少妖族士兵也在这次伏击之中跟着负了伤,跟着这位南凉小王爷一起滚落着深深山峡之下。
或许他们早已习惯渊珩这般性情,对渊珩的骂声也是置若罔闻。
还能动弹的士兵已经试着自己站起身来,无视一般径直地路过小王爷,拾起埋在混着血水与积雪的兵器,顺道拉起同伴,搭着伙颤颤晃晃地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掏出藏在怀中冻得僵硬的干粮填填肚子。
身后渊珩的声音糟哄哄地惹人心烦,其中一个士兵抹了一把脸上血污后皱眉说道:“南凉离太荒隔个十万八千里,那里的小王爷没事跑到我们妖族来做什么?”
“就他这模样,还真好意思说要当上少将军的副将啊?”
跟随小凉王的下属这会子好不容易爬起来,着急忙慌地跑过去把少主从厚厚的积雪里拉了出来。被拽着一条胳膊的渊珩胸前的负担登时一轻,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锤着胸口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
小凉王与妖族士兵的关系谈不上水火不相容,反而更像是清水与清油,两拨人始终融不到一起去。
旁边的刀疤脸猛灌了一口冰渣子烈酒:“就那小鸡崽的模样,老子一只手就能把他领起来。还听说南凉枪法举世闻名呢,就他方才使得那一招槊漠流云斩,好家伙,差点没把咱们攮死!”
刀疤不服气,接着嗤笑一声:“副将?就他啊?”
旁边的人应和道:“方才那伙人突然来袭,小凉王好像就是第一个被震飞出去的……”
“管那么多做甚?少将军说要看顾好他,大家伙儿听就是了。”
兄弟伙说着话,刀疤脸回头看了看渊珩,看见这位娇生惯养的小王爷,生得那是细皮嫩肉的,尤其是那对眼珠子跟像掺了雾野星云的墨玉一样。
可惜好好的那张脸此刻摔得有点惨,脸颊上擦伤好几处不说,修长鼻梁磕出了两道血印子,嘴角还有青紫瘀痕。
少爷心性终究是少爷心性。
刀疤就是瞧不上他们这些公子爷以为随随便便在边境待几天就能给自己镀金的蠢法子。
就这副模样,跟当年初入边境的少将军还是差得多得多。
方才少将军要他们一小队人先护着小凉王离开,如今他们困在雪峡之中,四处皆无借力攀登的地方,一时半会是出不去了。
刀疤脸方才发出了信号,按照少将军的行军速度,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汇合。
新加入的将士生了一簇火堆取暖,兄弟几个围成一团便开始闲聊起来。
“少将军这次出征,一举收复平朔十三州、磐北十境,把魔族那些怂蛋子直接逼退到燕关山北六百里之外,整个妖界经此一役至少可以平稳七十年!”
“可不是?老子杀敌的时候浑身都是劲,想起那群宵小狼狈逃窜的落魄样,当真痛快!”
妖族的统治者历来不是称王,而是称为将军。
少将军道尘,本名“寒朗”,是先任大将军寒澈的长子,生下来那天恰逢太杀煞星降世。那晚山续断流,月沉血天,是大不祥之兆。
此等命格邪煞至极,将来恐怕会降下灾祸,后来幸有高人指点,少将军得号为“道尘”,取的是“悯怀苍生,扶道怜尘”之意,自此以后,除非是极为亲近之人,很少有人提及“寒朗”这个名字。
“妖族之主的位置唯有军功超过上一任将军才有资格继任,哎,话说加上这次收复平朔和磐北的,少将军这些年攒下来的军功大大小小大概有七百三四了吧。”
旁边的将士听言,掰着手指数了数,由衷敬佩的神色随即涌上被风霜冻得通红的脸庞。
他兴奋地拍了拍身旁的同伴:“那岂不是比先将军还多出近百个!这次回九天长阙,少将军就可以正式继位,成为名正言顺的大将军了!咱也不用再受那些宗族的窝囊气!”
不巧的是,这次收复平朔时少将军偶然救下了一位故人,临时决定改道去边境之地将人送回,这才耽误了行程。
谁成想半道突然遭到了伏击,少将军让他们这队人护着小凉王先行离开,而他则护着那位故人断后。
少将军身份特殊,直接吸引去了近八成的火力,他们这小队人困在雪峡之中已经近半个时辰了,仍然没见到少将军的踪影。
“这拨来的不知道是人是魔,出手比以往狠辣得多,招招都是挑人死穴下手,还带了不少新鲜法器,他娘的,跟打不死似的。”
刀疤脸捅了捅燃得正旺的柴火,点点火星子飘扬而起:“要不是老子跟了少将军历练了十几年,不然半个脑袋早削没了,少将军那边想要脱身恐怕没那么容易。”
在众人担心的沉默中,只听他啐了一口骂道:“还不是为了惘尘凤骨灰来的!他都死了有多少年了,惹出来的事还不叫人安生!”
“要我说,少将军要是把那神凤骨灰拿来自己用了,现在妖族凌驾于三界都不在话下!”
旁边的狐狸眼劝道:“你也别这么说,惘尘凤生前好歹与少将军有六年的师徒情谊,少将军怎么愿意用他师尊的骨灰给自己铺路?”
“等等等等!惘、惘尘凤?”
新来的将士年纪极轻,他急急插嘴按住话头,看了看刀疤,又看了看狐狸眼,满脸不可置信地问道:“是那个十六年前就伏法的罪神惘尘凤?!他生前怎么可能是少将军的师尊?”
他的心因震惊跳得极快,火光映出来的神情也是惊骇难当。这个只在书里出现的名字对他来说简直遥不可及,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和他所认识、所见过的人关系如此之近。
将士显然没有接受这个事实,在他心里少将军是何等的英明神武,是多少儿郎打心里钦佩的人物,而惘尘凤与之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哪怕死了那么多年都还能时时听见有关他的新骂名。
这些陈年旧事对于年轻将士来说有些遥远,但是这番提起惘尘凤这号人物,比起与少将军的关系,他反而更好奇一个流传许久的传说:“那惘尘凤的骨灰当真有传说那样神效,能让人直接得道飞升?”
狐狸眼看了看身后正在郁闷燃火的渊珩一行人,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道:“那可不?惘尘凤当年引神魂自戕而亡,骨灰扬洒于战场诸地,上万双眼睛盯着,哪里做得了假?”
他伸出尾指,只露出一截小指头接着道:“据说当年战场上只要是个没负伤的全乎人,只要是沾了丁点骨灰,修为就瞬间涨了一成!”
年轻小兵瞪大了眼睛,没出息似地伸出一根手指:“一成!我听说修为到了一定境界,想要更上一层楼简直比登天还要难,这要是拥有全部骨灰还得了?岂不是成神都有可能了?”
旁边有人开始疑惑了:“那这么宝贵的东西,少将军既然不想用,做什么还要把那劳什子骨灰拿手里?平白给自己添灾惹祸,也不嫌晦气。”
“少将军最重情义咱们也不是不知道。”刀疤脸整理火堆道:“当年联合诛杀惘尘凤一事本来想瞒着少将军的,谁知道一个没看住,让他突然出现在战场上。”
“当时少将军被罪神惘尘凤哄骗,简直懵昏了头,根本拎不清大是大非,一定要救他的师尊,甚至顶撞想要拦下他的郁大副将,最后还不是亲眼目睹惘尘凤毒发,在战场上痛苦自焚而死。”
刀疤脸喝了一口已经温热的烈酒,沉寂片刻,皲裂紫红的拇指摩挲着牛皮壶子的粗糙纹路:“少将军当时还没满二十,正是血气方刚、爱打抱不平的年纪,看见自己师尊被逼死了,怎么可能不疯魔?”
这些人听到这里时,心瞬间提了起来,因为他们知道当年才十九岁的少将军就算没有如今这样的地位和修为,也根本不可能善罢甘休。
“那、那少将军后来做了什么?”
刀疤脸摇了摇头,回想起当年那只伤痕累累的孤狼被逼到绝境仍不肯低头就范的模样,仍旧心有余悸。
其中波折他不愿再细说,在叹气后沉声缓慢道:“少将军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剜去一位地位极高的仙道正首的双目!还将惘尘凤的尸骨尽数收殓,根本没有人能拦住。”
众人听言,皆是背脊发凉。
他们这帮人跟随少将军征战沙场最少也有六七年之久,见过寒朗即便困于穷途死境,也有敢同天争一线生机的胆识;也见过寒朗杀伐果断,一人单挑,将聃蚩五勇士齐齐斩于刀下的魄力,竟然没料到他还有这般逆骨。
“有了这档打脸的事,多少人恨少将军还来不及,现在能轻轻松松一步登天的骨灰就在他手里,有心之人怎么会愿意放弃争夺?”
年轻将士怔了怔,仍旧不解:“那惘尘凤再不济也是个神,瘦死的骆驼好歹比马大,怎么到最后落得这般凄惨下场?”
刀疤脸本想当个哑巴,但狐狸眼嘴碎,迫不及待地凑上来道:“惘尘凤是当年苍离台季殊的守护神灵,季殊这个人你总晓得了不?那可是当年让七万将士命丧于魔族丧幽山的大罪人!季殊最后服法正道死了,作为帮凶的惘尘凤自然逃不过,只可惜当年让他跑了,这才让他隐姓埋名苟活了那么多年。”
“至于为什么最后走到自戕这个地步,这些年来,其实什么风言风语都有……”
十六年前苍离台余孽,也就是罪神惘尘凤尚存活于人间,并且化作人身,自名为“纪挽”,开设清归长墟一派的事情败露,修真界与妖族得到消息,在短短三天之内就设下灭魂大阵,准备来一场联合剿杀。
彼时两界都是严阵以待,都以为纪挽是神族之裔,这定会是一场伤亡惨重的大战,没想到赢的方式却是在意料之外。
后来最普遍的说法就是惘尘凤生前因为中了万古愁之毒苟延残喘许多年,到最后毒深入髓,渐渐有了侵蚀神智之兆,成日里疯疯癫癫的。
所以到了围剿那一天,大概心知自己活不成了,在连灭魂大阵都还没开启多久,惘尘凤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选择自尽了。
据说他死得极为惨烈,银羽凤凰真身焚毁殆尽,连神魂也一并烧了个干净,连后路都不给自己留,最后唯一还算全乎的是平日里掩藏真身、用神力凝聚而成的人身。
这具躯壳之用的血肉遗骸虽然未能幸免,亦是伤痕累累,本来应该封印在千漓照世塔之下永绝后患,但最后被他座下最小的徒弟,也就是少将军寒朗收殓到太荒的九天长阙。
不知怎的,修真界各派并未因惘尘凤伏法而松一口气,反而在内部掀起不小的波澜,出现了相当大的分歧,作为首尊的兰拂意更是直接卸任出走,整个修真界一时间没有了领头。
前门打架,后院失火。
修真界不得安生,妖族这里更是让人头痛——少将军是先任大将军寒澈生前就赋予众望的长子,血脉纯正无比,并且还是太杀妖星伴生!这等非凡命格与尊贵身份早就被默认是下一任妖界之主,所以他一生下来就有属于自己的将军陵。
可是少将军被惘尘凤欺瞒,拜入清归长墟这个小门小派仅仅六年,还没有资格接任将军这个位置,就选择把那具遗骸放在自己将来的坟冢里。
要知道,少将军虽然和惘尘凤有师徒之实,但是从来没有人听见他唤过一声“师尊”,再回想此番忤逆举措,就算再怎么迟钝的人也开始咂摸出不对劲了。
妖族可不像人族那样多情,要是始乱终弃是要被同类戳着脊梁骨笑话一辈子的,所以只要是认定一个伴侣那可以说是专情且至情,作为统治者的天狼族更是如此。
若真的伉俪情深,也无所谓男女。非要喜欢男子,那就男子吧,反正少将军还有个一脉相承的亲弟弟,天狼血脉好歹能留个后,八大宗族未必不能咬牙跺脚同意破此先例。
再退一步讲,就算没有师徒之名,纪挽也勉勉强强算是少将军的授业恩师,若是按这个身份下葬在妖族之地确实是可以接受的。
但他实际是什么货色?
那可是修真界头号大罪人季殊的守护神灵!
是当年和季殊狼狈为奸,让涅冥玄火连绵七千里,差点引得鬼帝现世的帮凶!
哪怕季殊在苍离台公然处死到现在已有许多年,到现在依旧是被三界所唾弃不齿的,任何人听到他名讳都要呸几声才解气。
惘尘凤这样的身份,八大宗族长老怎么会愿意将他的尸骨停放在妖族最为神圣的地方?
少将军执意如此,死活都不让别人把遗体迁出来。双方几乎是闹翻了脸,后来先将军的副将郁修庭亲自出面与宗族调和,两边才消停三分。
谁也想不到,身心俱创的少将军独自一人在墓室里守满先师七天孝期之后,在尚负着重伤的情况下,就毅然将过往军功全部舍弃,请求镇守边关,自愿下放到极远苦寒之地!
见少将军这般行事,宗族们也识趣地妥协退让一步,惘尘凤的血肉遗身材得以暂时保留了下来。
至于真身骨灰被少将军到底藏在了哪里,到现在都没有准确说法。
狐狸眼讲到最后嘴巴都干了,粗野地抓了一把旁边还算干净的雪水放嘴里含着。而此时火堆燃得正旺,偶有噼里啪啦的轻微声响,橘红色的熊熊火光印着这些将士沉寂的脸,听到这般往事后心中已然久久不能平静。
他们面面相觑,想开口说话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里,五味杂陈。
妖族靠拳头和实力来说话,即便血统跟天王老子一样尊贵,没有真本事,时间久了也是打心眼里看不起的。
作为身经百战的将士,他们知道军功对于一个根基不稳,未得子民心悦诚服的少主来说有多么重要。
寒朗却做到了从一无所有开始,七百三十六份军功赢得毋庸置疑,都是他亲手用一柄长刀寸骨寸血打下来的。
收复平朔十六州和磐北十境的捷报已经送往九天长阙,此番回境,寒朗无疑是史上最年轻的太荒之主。
饶是再怎样激情澎湃,但只要一想到惘尘凤和少将军居然还有这段往事,他们又不禁感到惋惜与担忧。
寒朗的母亲当年是颜越族出了名的美人,他本人无论是样貌还是地位,在妖族之中还真没有人能比得上的,何苦为了一个死去多年的罪神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
狐狸眼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声地说道:“听说惘尘凤化作人身时还挺风流,还和北渲帝有婚约,差点就成了亲,谁知道怎么还把少将军的心勾去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肩膀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得亏旁边有人挡了一下,给了缓冲余地,才没有就势滚到篝火堆里去。
渊珩气冲冲地声音在从众人身后同时响起:“方才就听见你在这里唧唧歪歪,胡编乱造!你现在敢不敢当着我的面说哪里风流了?北渲帝背信弃义、鲜廉寡耻怎么不提?纪仙主哪里是你能随便编排的?!”
将士们本来不服渊珩,这些天心里更是憋着一股窝囊气,宛若装满了油的筒罐子,渊珩的话更是像给了点火星,砰地一声炸响开来。
“老子前几天就看你不顺眼,那杆子枪都拿不稳还敢在妖族的地界作威作福?”
渊珩失血有点多,嘴唇都是苍白干裂的,现在更是气得脸上都浮上了一层薄薄的怒红:“我拿枪不稳?笑话!方才没有我劈出一条道来,你们早就在外面被人砍死了!”
刀疤脸恼怒地踹了一脚火篝,瞪着那双骇人虎目指着渊珩道:“要是不服气,咱们现在来打一架,输了就滚回你的南凉去,别在这里拖后腿!”
渊珩的怒火简直无处发泄,他也丝毫不退让,非要见真章:“来啊,输了就都得管我叫爷爷!”
“毛头崽子!”
当他们推推搡搡地正要抄家伙打起来的时候,遥遥百尺上空倏地传来嗖嗖破空声响,好似穿过万里层云而来!
三支用妖力凝结而成的箭矢斜斜插在两伙人中间,双方下意识地同时后退几步,两方阵营顿时泾渭分明地分隔开来。
箭矢劲力之大,如同白星闪电,大半箭身都没入坚硬冰层之中,把周围都震开几道深深的裂缝,直接蔓延到双方的脚底。
箭矢角度极其刁钻却拿捏极好,但凡有一支打在了身上,定会被穿个碗大的血窟窿,焉能有命在?
刀疤脸看得眼睛都呆了,仅用微末妖力就能做到这般程度的,在妖族之中恐怕只有一人了。
他干涩的喉咙颤颤滚动,仰头往峡顶看去,待看清来人时,原本嚣张的神色瞬间敛去,如同猛虎藏起了利爪。
云破月出,身着雪袍银甲的男子薄唇微抿,挽着墨色长弓背光而立,臂处戴着兽纹冷光银镂束袖,雪色高尾长发随着夜风轻轻飘扬,与右侧眼尾下那道淡蓝妖纹交相辉映,身上血腥气混着似有似无的金蕊白梅香远远散来。
虽然怀有一半人族血脉,但眉眼藏着的更多是独属于异域妖族的沉稳疏离。如鹰般锐利的暗色瞳眸深邃幽幽,在夜色之下隐隐显着天狼一脉独有的燕晗深蓝,俯视时看下来的眼神比这里千年寒冰还要冷些。
美则美矣,但周身却自然而然萦绕着的是一股不怒自威且根本不能忽视的震慑力,俨然是已经在数十年杀伐中成长、如今睨睥苍生的孤狼。除了敬畏,旁人根本不敢生出半点其他心思,哪怕与之对视怕也是要些胆量。
寒朗手中的长弓在收势那瞬间化作万千破碎灵光,一把比头顶还高出几寸的乌银柄凤纹长横刀随即现形于他的掌心之中,蕴含着冷霜灵力的锋光刀刃斜指于地。
借着清凌月光,银羽雕纹点缀的长长握柄上隐隐约约可见“故安”二字。
男人眉间微蹙,显然是对下面的情状颇为不满,旁边做下属的也不禁暗暗为同伴捏一把冷汗。
寒朗只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去,临了吩咐身后的部将道:"一炷香之内,让他们全都上来。若还敢耽误片刻,直接军规处置。”
“是,少将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