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因为杀妻而在罪囹被关了一百年,近日用胸前两根肋骨做剑,破开罪囹固若金汤的防守私逃而出的白观?他为何会出现在天帝山?!
众人都太震惊了。
怎么叫他神不知鬼不觉混进来的?天帝山的禁制和守卫都是死的么?是不是他那身修罗骨,经过一百年的牢狱淬炼,越发精悍了呀?
他那日虐杀龙公主的绝情狠辣,便是到今日还令人心有余悸。他来是要做什么?报仇吗?找谁报仇?要找也找那个关他一百年的人吧。若是他大开杀戒,不知有几人能是他的对手。
惶惶时,忽见一道浅紫色的身影,宛如流星划破长空,其速度之快,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它仿佛携带着滔天的怒气,直冲白观而来。
在距离白观仅三丈之遥的地方,那身影的掌心迸发出一团蓝色的火焰,犹如彗星急转,掀起一股灼热的气流。
白观眼中精光一闪,收回双剑,身形敏捷后退,与蓝焰擦肩错过。
火焰砸在地上,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浮台的地面霎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焦黑坑洞,火光四溅,热浪滚滚。
然而,紫色身影并未就此停止,它如同幽灵般飘动,几乎在白观刚一稳住身形的瞬间,已经到了李稀童的身旁,夺走了李稀童。
众人见状纷纷惊呼。
是李稀童那只猢狲!
在他们的印象中,这只猢狲一直是李稀童身边的小奴,他们以为它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猢狲。没想到,它竟然有着如此恐怖的战斗力。它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像是一位训练有素的战士。
火系术法中,火焰术有红焰和蓝焰两种。蓝焰远胜红焰,炽热异常,即使帝台之棋都防不住。若被化臻阶的蓝焰所焚,哪怕全身被帝台之棋包裹,轻则脱层皮,重则骨头都不剩。
七部众界已很久不曾见过蓝焰了。这猢狲,是个什么品种?!
忆情抓着李稀童,身体在空中一个轻盈的转身,稳稳落在了李轻怒不远处。她拎起李稀童,一把将他扔给李轻怒。李轻怒展臂,将儿子稳稳接住。
忆情转身,一步步朝白观走去。每走一步,念一句清心咒。
白观深吸了一口气,审视的目光盯着忆情打量,目光中既有防备也有兴味。忽然身形一晃,他便朝忆情飞扑而去。
他的动作迅捷无比,双剑如同两道寒光割开空气,直取忆情头颈。忆情抬肘一挡,既是最好的防守,也隐含着猛烈的反击。两者接触的瞬间,登时爆发出震天的巨响,同时火光四溅。
不论是他的剑还是她的手都毫发无损。
白观嘴角浮起极浅的笑。
他的剑是他胸前两根肋骨所制。下狱那日,他们夺了他的奔雷剑,用玄铁链锁住他的肋骨,以为如此能将他永远锁在那不足半人高的铁笼中。他干脆将那两根肋骨扯出,锻出一双修罗骨剑。
修罗骨的坚韧,连玄铁亦不能比。他轻轻松松便斩断了困住他百年的牢笼与铁链。
现在,眼前这猢狲用一只手臂,接了他一剑,只破了一层外衣的衣袖。他对它,兴味多过于被突然攻击的怒气。这么野蛮的打法,让他想起一个人。那人打架从来便是这样,说干就开干,简单野蛮,目标直接,没有一点花架子。所有像她的,都让他生不起气来。
从前,忆情很爱看白观笑,他的笑容极为难得,但十分好看。如今,她只觉刺目,刺得她双眼极痛。
她抬掌,掌中重新聚出一团蓝焰。
这火焰术是她从《术法诀要》中学来,繁氏——《术法诀要》的主人——把它称作净火。净火一共八阶,她从结界中出来时,学到了四阶。四阶净火仅能成团,八阶净火可成片,连成火海。
这团净火迅速凝成两个脑袋的大小,被她直直扔向白观。白观纵身跃起,闪避开来。净火落地,地面又被烧出一个焦黑的坑洞。
忆情双目锁住白观,转身再次托掌,再凝净火,再向白观扔去。白观再躲。
她似陷入疯狂,不知疲倦,一下接一下,连续凝了十数团净火,接二连三追着白观扔。反正这是在天帝山,四周的空气中有源源不断的灵力供她使用。
白观连连闪避,竟也未被伤到。
旗鼓相当的人交锋,遭殃的是场子。
在忆情密密的攻击下,浮台上的坑洞越来越多,越来越深,这些坑洞渐渐相连。忽然之间,浮台的一块,约莫占整个浮台四分之一的部分,如被巨刀竖直劈开,从整个浮台上脱落,轰隆声中坠入深不见底的虚空。
众人不由在心底感叹,好一个忠心护主的猢狲!白观已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这猢狲竟与他不相上下,真是奇事。
天王的声音幽幽响起:“还不住手?你们要毁了孤的浮台吗?都住手。”
忆情如梦初醒,戛然止步。她环顾四周,在她一番狂轰滥炸之下,地面布满焦黑的坑洞,这浮台已经从圆锥状变成了大半个圆锥,浮台上的人都挤在另一头,看着她和白观。
天王似乎对白观的出现一点也不意外,也没有令守卫去抓他。
她长出一口气,转转手腕,向李轻怒和李稀童走去。边走,脑中还在不住地念清心咒。
她走到李稀童面前,摸了下他的脑袋,蹲下,查看他的脖颈处:“他伤到你了吗?”
李稀童摇摇头,忽然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抱住,附在她耳朵边,轻声说道:“谢谢你。”她拍拍他的背,站起身。
有人从天王亭台展翅飞下浮台,是天后大宫使清川。她也是一名金翅。
清川径直朝李稀童走去,笑着对他道:“小天君,王后请您上去。小天君在考校期间,不论文试还是武试,种种表现皆可嘉可奖,王后都看在眼里呢。王后说,她要自己给你颁个奖呢。小天君快快随我去吧!”
忆情看了眼天王亭台,明白天后是要将李稀童护在身边。
李稀童道:“可是,斗焕猛并不是我一个人做到的,主要功劳是她的,焕猛是被她打倒的。”他指着束迟。
清川道:“那就请她也一起来吧!”说完,她将李稀童和束迟一起带去了天后处。
整个过程中,李轻怒始终一言不发。忆情心里觉得奇怪,看了看李轻怒,发现他脸色异常的白,嘴唇也是白的,整个人虚浮着,似靠最后一丝力气在支撑,轻轻一碰便会倒下。
她看看他身上,瞬间明白了。他的朝服上,沾染了萧京的血,大片大片,已经许久了,只怕浸透了他那层层叠叠的衣袍,浓浓的血腥味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堪比酷刑的折磨。
顾不得多想,她一把将他抱起,便朝着他们的亭台飞去。
她穿过流云,冲进亭台,将他放在几上坐好,见他一派昏昏然的景象,只知痴痴地盯着她看,猜测他定是被满身的污血折磨得几近崩溃了。
伸手便去剥他的朝服。剥开一层,血迹斑斑,再剥开一层,依然血迹斑斑,继续剥,仍是血。直到,那些一圈圈缠绕的指宽之物映入眼帘。那上面也是血。
他真是遭了大罪了。
她刚要去剥,手却被他一把抓住。他紧紧抓住她的手,哑着嗓子道:“不可。”
她不敢再擅自动他。他呼吸急促,额头上开始沁出密密的汗,大颗大颗往下滴。她从未见过他这样,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她看看亭四周环绕的流云,一个想法在脑中踟蹰。被这些流云挡着,外面应该看不到里面。她又看看李轻怒,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若发现便发现了吧。
一咬牙,指尖拈诀,召来如柱的水流,自他头顶倾泻而下,将他淋透。好在,那些指宽之物是不沾水的,血污并未渗入。水流冲刷之下,其上的血污渐渐全被冲去。
龙神的控水术,水性寒冷,李轻怒被这水一番冲刷,本就寒凉的身体雪上加霜,他整个人开始不断地发起抖来。
忆情只好凝了团红焰出来,将他身上的水烘干。烘干之后,他仍是颤抖个不停,她无法,只好也往那几上一坐,展开双臂将他抱住。她体内的热气源源不断地流向他,温暖他,渐渐的,她感觉到他的颤抖停止了,他的呼吸也变得正常起来。
她松了口气。接着,开始忧心起方才对他使用控水术的事情。心里只希望他迷迷糊糊中,并不知道她用了龙神的控水术。不然,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
告诉他,没错,其实我就是你的死对头谢忆情?他不立刻把她踢出去才怪。
忆情拍拍他的背,“好了,李轻怒,你又是个干干净净的李轻怒了。”接着,松开他,便要起身。
他却一把将她拉住。下一瞬,重又偎了过来。这次,是他将她整个人抱住,紧紧地拥入怀中,力大到似要将她嵌入骨髓。
忆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他还冷。便也不去推开他。
只是,这样过了一会儿,心中渐觉不妥,还有些尴尬。他是不是没发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